第31章 第 31 章

由专职司机许长倾领着,山神开始了他在城市的巡游之旅。

第一站是伫立在城郊的博物馆,他们去时没有特展开放,只有陈列着江城发展史的普通展厅。

许长倾说这种展览多是回望地方的发展,真实性有,但夸张之处也占有一定比例。物与倒不在意这些,他的新鲜感来自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邬野山的过去。

“这里写的是那场洪水,”他指给许长倾看,“‘受损严重’、‘经济损失统计’、‘受灾人员搬离’……”

“没办法的事情。”许长倾解释给他听,“一座城市同一段时间里重点发展的地方只是那么几个,很多资源会倾斜,而人总是跟着资源走的,邬野山会没落下去,不是你们的问题。”

物与认为他说的有道理。

他们在偌大的空间里行走,消磨着珍贵性日常被忽视的时间。展馆尽头连着露天广场,摊贩像连在一条草绳上的蚱蜢,吆喝着售卖各种小玩意。

许长倾在一摊卖棉花糖的摊子前停下,付了款向摊贩借了机器,捏了只狐狸。

糖丝成圈缠绕在木棒上,蓬松而轻盈,两只狐耳尤为生动,是市面上买不到的独特造型。

物与试着咬下一边,那糖入口即化,有些黏在牙齿上,单纯用舌尖很难剔去,颇有些要叫人应接不暇的意思。

许长倾没先提醒他,恰好抓拍到糖丝黏在他脸上的场景。他嘲笑照片中造型同样别致的物与。

“狡猾。”对方嗔骂他,“你才该是狐狸成精。”

回程时遇上晚高峰,环城快速通道上堵起长龙,许长倾的车开始还能以龟速行驶,遇上事故现场后速度直接降到了零。

车内开着暖气,相较室外要舒服许多。他挂了挡,偏头朝副驾驶看去。

物与阖着眼,显然已陷进浅眠里。

又睡着了啊。许长倾说不清自己胸中涌动着的是怎样的情绪,注意力转回前方路况,重新随着车流慢慢往前挪去。

他们的第二站在港口。江城因江得名,蜿蜒江流穿成而过,滔滔江水里也混了邬野山上溪流的身影。

物与和他在江堤上散步,后来又绕进商业区,途经一个小型的漫展,被人拦着要了合影。

第三天他们没能出门,因为物与身上出了点问题。

许长倾好歹是拿到过执业医师资格证的选手,却从没听说过这样诡异的症状。昏睡也就罢了,连体温也是上下极值反复横跳的,有时烫得像火炉,有时又冷得像冰。

许长倾对着他苍白的脸沉默。

……人冷了还可以添衣,那么神冷了呢。

他只能用棉被把对方裹得很紧很紧,试图留住那团不可见的火,生生积蓄起暖意。

许长倾甚至动了抽对方血送去化验的心思,反应过来又暗骂自己不够清醒。

在各种奇怪的思想斗争中,他掐着表,见证物与足足昏睡了十二个小时,在对方睁眼的瞬间差点心跳骤停。

但到第四天早晨,物与的精神又回来了。

他认真执行每天醒来的惯例,比如交换一个乌龙茶和薄荷味交融的吻——仅仅是因为其中一管牙膏将要用完,许长倾新开了另一管而已。

虽然有嗜睡神尾随,但生活充实,神明很满意。

还没能彻底死心的只有许长倾本人。

“带你去一个地方。”他同物与说。

说这话时,他的车正行驶在往城郊方向的高速上。

物与闻声朝他看来:“去山上吗?”

他对车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有些模糊的印象。

“不是。”许长倾回他,“是在山脚下,我以前住过的地方。”

那是座带了小院的三层自建房,里外都是旧时欧风的装饰,说是幢小别墅也不为过。

物与能看出来,这里很久没有人住过。花圃没有人打理,杂草全从砖缝里探出头来,一株比一株疯。

许长倾注意到他在看什么。

“以前是我阿婆在料理这些。”

“我们从前就住在这里,往下是镇子,后面就是邬野山了。其实离得很近。”他向物与介绍,“这里地势还算高些,那时候发洪水,受损不算太严重。”

时值冬至,正是上山扫墓祭祖的时候。许长倾一年里也只回来几次,多是为了完成这些琐碎任务。

他简单收拾了要用到的工具准备上山,身后跟上来一个难甩的跟班。

我和你一起上去。神明说。

许长倾没同意:“要是在雪地里睡着了,冻成了冰雕,我就要扛着你下山,要收工费的。”

物与笑他:我好歹是这座山的山神,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但为了让许长倾放心,他最后还是没跟着去,只目送着那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上走,身后留下一连串脚印。

-

许长倾没离开多久,约莫一个时辰就下了山。远远见到屋里亮着灯,一路风雪,他被拥进一个温暖怀抱。

许长倾拂了他好意:“外面冷,别抱我。”

物与比他更像这里的主人:“进来再说。”

一楼客厅里的壁炉正在不知疲倦地工作,木材燃烧,有奇妙的香味从高温中迸发,逐渐侵染了整个空间。许长倾闲下来,和物与坐在一处,将扫地时扫出来的一堆旧照片拣好。

那些照片已有些年头,出镜的多是许长倾的外婆,另加几张全家福,最后才是许长倾学生时期的证件照。

翻过其中几张,物与笑了:那我应该见过小时候的你。

你阿婆我在山上见过,他说,在我还不是山神的时候。

他完全沉进回忆里了:“是秋天吗,你阿婆上山捡野果,有一回带了个学生,走在最后。”

“这样吗,”许长倾试图从记忆里找到些线索,“我是跟着上过山,但不大记得见到了什么。”

很正常,物与说,只是你生命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只是长绳索上的一个节点,但对我来说,它现在的意义已经不一样了。

他絮絮叨叨讲了很多。

许长倾算是看出来了,物与这只狐狸就是喜欢讲故事,喜欢围在火炉边蜷在被窝里。

轮到他发言,许长倾已经很有感慨:“幸好当年没有选择留在医院里工作。”

物与用带了疑问的眼神看他。

“医疗系统的人太讲科学。如果按这个背景推演,从在庙里遇到你的那一天开始,后来的所有都不会发生。”

“在山里见到了神明,怎么听都是不合理的经历。”

“先给自己下个怀疑癔症的诊断,然后再去医院检查……”

许长倾自己先笑了,继续作着假设:“然后癔症还没确诊,先夜班值着值着就猝死了。”

“做猫咖生意呢,要考虑的也很多。……总归没有两全的时候。”

炉火暖融融,周身涌起暖洋洋的、舒服的困意,物与打了个呵欠,意识到自己可能很快又要睡过去,适时截停了对话。

所以说做人也是很难的。狐狸最后这样总结,说许老师,你能越过十几年的喧嚣和尘土,再次来到我面前,实在是非常非常伟大的事情。

许长倾笑笑,将盛着汤圆的瓷碗塞进他怀里:“再不吃,汤圆要冷了。”

然而第二天早晨醒来,他没能见到物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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