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水寒

两人之间绷着一股极硬的弦,愈张愈紧将断未断之时,夏煜率先移开视线。

“白及,带她去看看她的房间,把手表之类一并还给人家。”

江铎刚要起身又顿住,“怎么都拿药草名相称?”

“好听,好记,可选的多。”夏煜摆摆手。

江铎方才想的却是“人命如草芥”之类的理由,不禁笑自己读书读傻了。正兀自寻思,听夏煜又道,“既提起,也给你自己选一个吧。”

“我么,”江铎不知忆起什么事来,“便用‘黄连’吧。”

“黄连一钱,栀子四钱,三七一钱……成咯!”伙计麻利地抽出一根线绳打了结,“大人拿好,化瘀活血,百用百灵。”

“好嘞。”谢杉接过纸包,又嘱咐道:“有线索记得报告,能用上的话有奖金拿。”

从她值夜的那个晚上,各种离奇古怪的祸事就源源不断。袭警的死人被一枪打中后脑,面容毁得亲妈都认不出来。砸门砸窗虽说费时不长,天色也不早,可她们局里竟无人在场,巧合得有些过头。还没着手调查,江铎半夜卷铺盖跑了。现在她自己睡梦里扭伤了腰——这事倒不能赖别人。

她想了一圈,人人都有疑点。死人的问题早先便讨论过;罗平面对明显没有带枪的一伙人,在探明对方目的和制服人带回警局之间,选择了直接把人打死。

王安永从让她俩白跑一趟,到把众人怀疑引到她身上,明显在给她使绊子;刘文涛一个壮得像头牛的武妇,关键时刻偏偏犯起江铎那种人好犯的文人病。

对,最可疑的就是你,江铎。谢杉按着太阳穴想,全然不顾自己刚骂过头疼是文人病。什么事值得你这么慌慌张张,连我都不通知一声?

谢杉沿警局前街缓步而行,碰上熟人就打声招呼。

匪帮嚣张不假,警局盼着剿匪没错,可警察目前连她们一个据点都没摸清,根本碍不着她们什么事儿。警局毕竟算官家,如果她是山匪头目,必要韬光养晦,以守代攻。

那伙人的目的不可能是袭警。那么大晚上的蹲着是做什么呢?

罗平一行三个人,夜巡有着固定路线,要趁半夜偷鸡摸狗的家伙早把她们这路线摸得一清二楚。不过罗平倒是坦荡,她承认自己心血来潮没走大路,而沿胡同走了一截,转到一条陌生巷子头处,才撞见巷尾那拨人。

那些人根本不是为警察而来。头目心腹,半夜三更,巷尾等待——不是情报互换,就是货物交接。

“我看铭牌标着鹦鹉巷。”罗平回忆说。

旁人大约不会觉得地点有什么奥妙,望城三衢六巷,四路八街,哪一条没点见不得光的勾当?

可谢杉再清楚不过。那里设着谢家一处仓房。

她当下决定去找谢岭碰碰运气,于是脚尖一转,向北而行。休假的批准理论上仍然生效,就算王安永不认账,她也能说是去查线索。

谢杉进门便见马车妥帖停在院里,心知谢岭在家,边走边扬声叫道:“姐,借你地盘帮我煎副药呗?”话音未落便见管家忍俊不禁。

“你远不如你姐姐稳重”的评价她都听得腻烦,从没放在心上。小小年纪便苦大仇深,活得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偏生同她最亲近的两人都是这般个性。

谢岭圆脸,弯眉,头发永远梳不服顺,一见便知她与谢杉血脉相连。

“望城山匪?”她摇摇头,“我们自有规矩,若真与她们合作,岂不成了同流合污?”

“我想也是。不过,”谢杉掏出纸条抚平褶皱,一旁谢岭凑过脸来,“这条密语你能否解得?”

谢岭只瞥了一眼,面色未改,声音陡然冷峻,“哪里来的?”

谢杉摊摊手。“我就说死人身上搜到的物件没有一个能轻轻放过。”

两小时后,被捆成粽子的秦二摔进谢家地牢。牠还未明白过来身处何方,就听得一道低哑声音响起,“谢家房仓再大,也容不下一只蝗虫。”

谢家家主负手而立,山一样挡在牢房门口,脸上没有怒气,看牠的眼神像看一坨花肥。

牠从生下来就开始学着跟在这些商人身后讨口饭吃,牠了解她们的思维和喜好,秦二这样想,脑中闪过一丝抵死不认的可能。

牠耸动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就见家主身后又转出一个人,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外衣上有什么银色的东西在闪闪发光。

一只皮鞋点了点牠的脸,“不说话?”

牠何曾对面见过官姥姥,当下裤子一湿,从记忆能及的最早处起,把所见所闻所感所想倒豆子似的吐了出来。

谢杉笑一笑,她不爱穿制服,既穿了,必要派得上用场。

谢岭依然淡淡的,“拖下去喂狗。”

谢岭揪出偷布卖给匪帮未遂的老鼠,谢杉查出匪帮“袭警”的真正缘由,王科长对她大加赞赏,许她下一批升职。警局得来拨款修好门厅,罗平检讨过错误依旧风风火火,刘文涛从偏头痛里恢复得生龙活虎,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谢杉捂住脸叹了口气。如果她开药时还记得自己快来月经就更好了。

她最近颇受王安永赏识,不过注意力往往伴随着责任,被看见约等于被使用,于是她往往感觉乏术分身。有时候她会想:让我忙起来,是为了从那件事上转移视线吗?

那个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她倒不担心她会没命,那家伙脑子清醒,命也足够硬。

她不太愿意承认。可是大娘打满她的餐盒之后会等着她递来另一个。休假时她亲自下厨的味道简直不敢恭维。想到一个很欠揍的笑话,没人适合她毫无顾忌地讲。夜晚偶尔做梦,其中又偶尔出现少年时代。

于是她睁开眼,看月光洒在屋里,思念丝丝缕缕涌起来。

莫说望城,整个天下分享的也是同一片月亮。这句话大剌剌出现在江铎脑海,她把它赶走,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她英文很好,但当初绝没想过还有这样的用途。

夏煜要她折磨人,那么她的形象起码不会软弱可欺,很好,但远远不够。这里又不是警局,没那么多人要审,权力中心在于账本和外勤——好吧,杀人越货并不是什么正经外勤,跑外勤也不是一定能接触权力,绝大多数都是可以被放弃的炮灰。

她有能力,夏煜心腹又刚死不久,她不会一直待在这个位置上的。

江铎站起身,掏出打火机把纸片点着,然后脱下外套搭上椅背。这外衣是件西服,衬衫领带也一应俱全,她问过夏煜,回答是“知识分子,要穿得体面些。”

西服?体面?江铎只在京城同学身上见过同样的服装,不知道望城一个匪帮帮主何以获得这样的观念。她看着夏煜饱经风霜的脸,猜不透她的过去时光。

江铎突然停住思绪,猛地扭过头。远远地有很多人闹起来了,不知是为着什么。她走过去拿起外套,想了想又放下,另取一件黑色短衫系得严严实实。

哄闹声果然越来越近。她把手放在门栓上。

“黄连,”门被敲了三下,是夏煜的声音,“出来干活。”

江铎拉开门,夏煜扫了她一眼,转过头去。“黄连是大学生,做过警察,今后也是我们的一员了。”

十数道目光齐刷刷射向她。江铎只拿眼睛看着夏煜。“跟上吧。”夏煜说。

刑房椅子上捆了个男人,已经给剥去上衣。两侧站着的依然是杜仲和杜衡,夏煜拿了一把刀交在她手里,“两个要求。一,二十分钟,不能太短,不能太长。二,越响越好。”她指指四壁铁具,“不够可以自己挑。”

江铎四下扫了一眼,径直走到男人跟前。

她看着手表,二十分钟之后准时站起,身后人除了夏煜纷纷错开视线,以免直视她的眼睛。

夏煜倒是十足满意的,“叛徒都是这个下场,牠是二十分钟,等级越高,时间越长。明白吗,黄连?”

“明白。”她轻声说。

警局众人: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江铎:……你们是不是忘了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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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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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鹊知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