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中途，裴凝去了一趟洗手间，再回来时，远远看见井稚在表演区旁和那位弹古筝的女生交耳。那女生掩面轻笑，井稚点头致意后，她便离开了餐厅。
裴凝走得慢了些，看井稚回到座位后才恢复步速。
“聊了些什么？”
裴凝坐下便问，眼神玩味。
井稚反应过来是在问他和刚才那个女生，低头塞了口饭，搪塞道：“没什么。”
裴凝笑笑，没有再多问。
吃完饭后，两人回房休息。
从餐厅到电梯再到房间，只是不长的一段路。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凝觉得井稚走得格外慢。
“晚上还有什么安排吗？”
两人在电梯里前后站着，听到井稚的问题，裴凝回过身去，微微仰头看他。
“没有了。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去滑雪。”
她看到井稚眼里闪过一瞬失落。
电梯到达顶层，裴凝率先迈出去，听到身后没动静，回头才发现井稚还愣着。她探身进去，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拽了出来。
“想什么呢？”
井稚闷着头，不说话，任由裴凝拽着走。
井稚的房间离门更近些，两人走到他房间门口，裴凝停下步子，想目送他进屋。
井稚在门口磨蹭了半天，脚下转来转去，一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表情。
结果就是，光门把手就握了三次，他还没有推开门。
裴凝一眼就看出井稚的小动作，趁他再一次转过去的时候，低下头偷笑了笑。
“井稚，你会滑雪吗？”
她出声询问，给了井稚一个暂时不用回房的理由。
井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飞快转身：“我我我我会！”
“那我们不用请教练了，你来教我吧。”
“好……啊？”
井稚一时嘴快，但说出的话已经撤不回了。
他其实也只滑过一次雪，还是好几年前。本来只是想在裴凝面前装一下的，结果不小心装大了。
“就这么说定了。”
裴凝上前两步，一下与井稚离得很近，几乎贴在他胸膛。
井稚还在想怎么委婉告诉裴凝自己可能教不了她，就被突如其来的玫瑰香气撞得晕头转向。
他瞬间屏息凝神，低头去看裴凝。
裴凝仰起脸，与他视线交织。
“啪嗒”一声，身后的门开了。井稚回神，才看到是裴凝推开了门。
“快回去休息吧。”
裴凝轻掐他的腰，将他推回了房间。
“晚安。”
裴凝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
井稚知道没有理由再磨蹭，于是塌下肩，眼皮垂着，视线落在地板上。眼睛眨巴了两下，像一只被主人关回家的调皮小狗。
“好吧，晚安。明天见。”
-
第二天上午，天气稍微暖和一些，裴凝和井稚开车到了雪场。
在雪场旁边的服务中心租好雪具，买好配套装备，两人拿着东西坐在穿戴区。
井稚昨天夸下海口后，熬夜搜索了一堆教程，对于穿戴雪具这一步还是很有信心的。
于是他自告奋勇地拿过裴凝的雪鞋，说要帮她穿。
裴凝是第一次滑雪，这些事情确实没什么经验，所以她心安理得地坐下，看着井稚半蹲在自己面前，皱着眉和雪鞋上的一排扣斗智斗勇。
把紧锁的鞋扣一一掰开，井稚轻轻握住裴凝的脚踝，放到鞋里，然后再仔细扣好，一个一个检查之后，才拿来另一只，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雪鞋很重，裴凝刚穿上不太适应，有些抬不起腿，所以她坐着没动，张开双臂，示意井稚扶她起来。
井稚俯下身子，单手撑着椅子，把头放到裴凝肩上，让她抱住他的脖子。裴凝的胳膊在他颈后交叉，井稚手一撑，抱着裴凝的后腰站起来。
裴凝站起身后，井稚又依次给她戴好剩下的护具。所有装备都穿戴完毕，井稚上下左右来回看，还是不放心。
“你等我一下。”
井稚扔下一句话就跑没影了，裴凝都来不及喊他。过了一会儿，穿得严严实实的人又跑了回来，手里还多了个大白狗样式的护臀垫。
“你还是戴这个吧，这个厚。第一次滑免不了摔跤的，别摔疼了。”
井稚把裴凝身上的护臀垫摘下来，换成了大白狗。
“你没买吗？”
裴凝回头问着井稚。
“我用这个薄的就行！我才不会摔呢，我可是你的教练。”
裴凝笑而不语，站在一边安静地等井稚穿鞋。
“走吧。”
两人都戴着围巾和耳罩，说话的声音骤然小了不少。井稚一边说，一边摆手，把雪板给裴凝拿好，扶着她往雪场走。
走到室外，一抬头便能看到四周屹立的雪山。满目白皑积雪，山上松林延绵至山脚，松叶覆着银装，一阵风过，簌簌落了大半。
站在入口处，井稚把两人的双板摆好，然后教裴凝上板。加上风声，说话更加听不清，所以他只能靠用手比划，但裴凝很聪明，很快便心领神会，一次穿好了雪板。
井稚戴着厚手套，给她比了个粗粗的大拇指。
站在初级雪道的出发点，看着长长的坡道，井稚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他悄悄在头盔里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后，冲裴凝大声吼着。
“我们先在这块平地上滑一滑，适应一下！！！”
现在交流全靠默契，但好在裴凝和井稚很有默契。井稚只说了一遍，裴凝便看懂了他的手舞足蹈，杵着雪杖在平地上尝试滑行。
双脚被重量压着的感觉很不习惯，裴凝有些手忙脚乱，滑了几步便微微有些出汗。但她对新事物的学习和接受速度很快，所以小范围地滑了两个来回之后，她便逐渐适应了踩着雪板的感觉。
她抬起头，有些兴奋地寻着井稚，想和他分享，然后才发现他一直跟在自己后侧方，保持着不会干扰她但又能保护她的距离。
裴凝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井稚没问题了。
井稚带着裴凝找到一块比较平缓的坡道，又开始他的大吼式教学。
“还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吗！先在这试一下感觉，一定要重心前倾，双板平行，想刹车的时候就把板头向里，实在刹不住可以直接摔倒，但是一定要两只脚往一侧摔！”
裴凝点点头，转过身去，调整着气息，按照井稚教她的要点，试着滑了滑。
裴凝本来以为要摔几跤才能找到感觉，但没想到开局异常顺利。井稚挑的这段路很靠边，没什么人，也很平坦，她慢慢滑下去后，在坡度变大前试着八字刹车，竟然一次就成功，稳稳地站在了雪道上。
裴凝惊喜地回过头，激动地高举雪杖，使劲冲井稚挥着手。
井稚也开心地回应她：“裴凝真棒！”
第二次尝试的时候，裴凝邀请井稚和她一起。井稚心里有些忐忑，他怕滑不好，暴露了他其实没怎么滑过雪的事实。
不过总得迈出第一步，好在他还有些印象，试探着跟在裴凝身后滑下去后，也顺利地刹住了车。
他忍不住开始臭屁：“怎么样，你的教练还可以吧！”
裴凝也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渐渐熟悉雪道之后，裴凝和井稚回到中间，正式开始练习。井稚和她强调了许多遍八字拐弯的技巧，嘱咐她不要害怕摔跤，他会一直跟在身后。
裴凝跃跃欲试，已经听不太进去井稚的唠叨了。
她先从起点出发，速度随着坡度增大逐渐加快，裴凝全神贯注，体会着井稚教给她的方法，一点点找到了平稳的感觉。
风声在耳边呼啸，像自由的呐喊。
虽然只是简单的初级雪道，但对于第一次滑雪的裴凝来说，顺利地滑到底部，已经足够酣畅淋漓。
在她曾经尝试过的运动里，很少有哪种像这样让她觉得奔放、热烈、动人。
她忍不住欢呼了一声，回过身去找井稚。
然后才发现，井稚已经不在她身后了。
裴凝心下一沉，眼睛透过护目镜，仔细往雪道上寻着。
很快，她便看到了摔倒在雪道中间的井稚。他坐在地上，似乎很懊恼，尝试几次都没能起身。可能是累了，他把雪杖往地上一扔，垂下头不动了。
即使隔着这么远，裴凝也能感受到他的失落。
她不能直接回去，所以着急地想往魔毯走，打算坐魔毯上去，然后再滑下去找他。
但刚转个身，裴凝就看见井稚又动起来，这次他找准了方向，一次就站了起来。
他向下滑来，裴凝便不再走动，站在原地等他。
井稚在她身边刹住车，明显情绪低落了许多，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装作不在乎地摆摆手。
“刚刚没发挥好，再来一次！”
裴凝摸摸他的头盔：“好。”
两人回到起点，裴凝瞧出他有些犹豫，想了想，上前拍拍他。
“这次你在前面吧，我看不到你有点害怕。”
井稚点点头，一咬牙，再次出发。
裴凝跟在井稚后面，凭感觉掌握着速度。虽然没系统学过，但她平衡感很好，也算是自己悟出了些方法。
滑起来后，井稚也就忘记了刚才的插曲，逐渐大胆起来，身体放松后，身姿便越发矫健。
但就在快到终点的时候，井稚一个力道没有掌握好，又摔倒了。
裴凝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在看到他摔倒的瞬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她偷偷减速，然后在井稚旁边，假装没控制好方向，也摔了个大屁股蹲儿。
“哎呀！”
她惊呼一声，差点翻向一边，扶住雪地后，无助地转头看向井稚。
两人对视一眼。
裴凝先笑了起来，然后指指井稚的鼻子，越笑越开心。井稚本来还有些发懵，但看裴凝笑个不停，很快便被她感染，把那点丢人的小心思暂时抛到了脑后，也和她一起笑起来。
两人笑得前仰后合，眼角差点笑出泪花。
晴日高悬，白雪映辉。
眼中彼此轮廓清明。
无边天地，只剩心跳共振。
再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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