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稚狂奔而去，雪山路滑，差点摔倒也顾不上。
终于抱到实实在在的人之后，他鼻子一酸，泪花挤在了眼眶里，摇摇欲坠，下一秒就要落下似的。
“别哭呀。”
裴凝的声音有些飘忽，冻僵的胳膊艰难地动了动，勉强抬起手，想替他擦眼泪。
“你怎么不接电话……”
井稚完全忘了要做什么，只想一直一直抱着她，生怕她下一秒又消失了。
裴凝感觉自己的胸腔不停被挤压，好像要被他融进身体里。
“手机摔坏了。”
裴凝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反而安慰起他来。
知道他想问的多，裴凝停顿了一下，干脆一口气说完：“我的脚扭了，实在起不来。我也叫人了，可是这里没人，所以只好保存体力，在这等着。这山不大，我想天黑之前，总会有人发现我吧。”
井稚听到她脚扭了，才急急忙忙地放开她，去看她的脚踝。刚想问她疼不疼，一抬头却发现，她眼睛里一点急切都没有，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嘴角弧度都未减。
“你怎么还笑啊？”井稚吸了吸鼻子，还带着点哭腔，“你不害怕呀？”
“不害怕。”
裴凝摇摇头。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的。”
井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刚想骂她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讲情话，一点都不合时宜，可看向她眼睛却发现，她的眼神里，是十足十的真诚。
好像，不是情话一样。
“但是，井稚，我有些冷了。”
井稚惊醒，终于想起要带人离开。
他又联系了救援队，很快，他们找到了这里，把裴凝带下山。
救护车已经到了，井稚跟着坐上车，一路上都紧紧握着裴凝的手，直到医生喊他坐远点，他才不依不舍地放开。
裴凝看到井稚的手，拽住他，把他的手心摊开在眼前。
满满一手心的血指甲印，冷风一冻，难以消散。
“怎么弄的？”
井稚不好意思地抽回手，摸摸鼻子，缩在衣袖里。
“没怎么。”
他没说，是找她的时候太紧张，不自觉掐出来的。
到了医院后，井稚带着裴凝把所有检查都做了一遍，好在医生说没有伤到骨头，就是扭伤。体温低也是冻的，没什么大事，暖和一会儿便恢复了。
井稚看着裴凝右脚鼓起的肿包，拉着医生确认了好几遍：“真的不用住院吗？”
“真不用，回家静养更舒服，好得更快，小心点就是了，你好好照顾你女朋友比什么都强。”
医生无奈地抽出被井稚拽着的胳膊。
裴凝本来也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既然医生说不用住院，她便央着井稚早点带她回去。井稚坚持让她观察半天，最后实在拗不过，临时买了轮椅，带她回酒店。
折腾一天也没有怎么好好吃饭，井稚提前给酒店打了电话，让他们准备了晚餐送到房间。裴凝饿得不行，饭一到便急着想帮忙摆盘，被井稚一眼瞪了回去。
“你别动。”
裴凝被井稚锋利的眼神扫过，刚伸出去的胳膊弱弱地缩回去，趁他不注意，偷偷吐了吐舌头：“也没那么严重呀。”
“怎么不严重？”井稚一边吐槽，一边手上没停，“你那脚腕现在比我大腿还粗！”
“……小腿，最多小腿。”
裴凝见井稚把饭菜都摆好了，拿起筷子便要夹菜，结果又被井稚用手拍开。
“你等着，我喂你。”
说完，井稚端着碗，夹了一筷子牛肉，吹了又吹，伸到裴凝嘴边。因为全神贯注，他的嘴唇一直微微用力，撅出一个滑稽的三角形。
裴凝无奈，抬起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轻推开井稚。
“我是腿扭了，不是手扭了。”
井稚认真想了想，终于放下碗筷。
“好吧。”
吃饭的时候，裴凝和井稚商量着回去的事。
“本来订的是后天的机票，但我行动不方便，可能得多住几天。你如果年后事情多，急着回去的话，不然你先走吧。”
“我回去谁照顾你？”井稚马上回绝，“搞笑，退票，立刻退票。”
裴凝抿唇，埋下脸去吃了几口饭，嘴角忍不住扬了又扬。
房间里的座机响起来，井稚接过之后便说下楼一趟，再回来的时候，递给裴凝一个袋子。
“什么？”
裴凝问道。
“新手机，你手机不是坏了吗？白天没来得及出去，刚才叫跑腿买了一个。”
裴凝都快忘了自己手机坏了这件事了，只觉得这一天怪清净的。井稚一说，她才想起来。
她开心地翻开纸袋，拿出塑封包裹的盒子，眼神里的雀跃像是第一次得到新手机一样。
“你真好。”
井稚得意地轻哼一声：“日理万机的裴总，可一天都不能没有手机。”
裴凝鼓捣了一会儿，就被井稚“勒令”先吃饭。吃完之后，又被井稚寸步不离地送回卧室，坚决不让她收拾一点。
裴凝坐在床边，给新手机换上卡，然后开机，激活，下载微信，和朱情说了要晚回去的事情。
交代完公司的事，她退出聊天框，看着空空如也的消息列表。
没有了聊天记录，她要从联系人里才能翻出井稚。
点开熟悉的小猫头像，裴凝看着空白的界面，有些空落落的。
井稚在餐厅忙活，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开着光线低沉的睡眠灯，只剩月色沉寂。
她举着手机，怔愣了一会儿，直到屏幕熄灭，月光映出她的脸，才回过神来。
裴凝重新点开微信，给井稚发了条消息。
【来找我一下。】
井稚以为她出什么事了，不到半分钟就闪现到她面前。
“你没事呀？”他左右捏着裴凝的脸，仔细看着，“屋里屋外的，发什么微信呀，吓我一跳。”
“为了让你重新留在聊天界面。”
裴凝举起手机，晃了晃。
井稚还在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就被她单手拽到了床上。杏仁一样的眼睛忽然凑到他脸旁，眨巴眨巴，像摘下了星光。
“看这里。”
裴凝举起手机，“咔嚓”一声，拍下了她和井稚的合照。
井稚的底子是万里挑一的优越，即使是毫无预兆的抓拍，也盖不住黑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流畅的脸型垒起的一张完美侧颜。
裴凝捧着手机细细欣赏起来，特意放大井稚的眼睛，瞳孔比泼墨的夜还黑，仔细看似乎还有自己的影子。
“你干嘛？”
井稚不满地凑过来，偷偷瞥着自己有没有被拍到丑照。
“拍一个聊天背景。”裴凝把照片设置好，忽然抬起头看他，“这是不是我们第一张合照？”
井稚眉毛一皱，眼角塌得更明显，不高兴的情绪就差写在脸上：“对呀！第一张合照，怎么能拍得这么随便……”
“但是拍得很好看嘛。”
裴凝笑着递给他看。
“哎，你给我设置的聊天背景是什么？”
“……没设置。”
裴凝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却看井稚不自然地侧过头去，语气含糊不清，反而勾起她的好奇心。
“不可能吧，”裴凝作势要去拿他手机，“给我看看嘛。”
井稚不给，两人就在床上打闹起来。裴凝不小心动了脚，疼得她立刻停止了动作，嘴里“嘶”的一声。
“怎么了？碰到了是不是？”
井稚马上放下手机凑过来，神色担心。
其实也就疼了一下，但裴凝维持着痛苦的表情，吸引井稚的注意力，右手偷偷从床上一点一点挪到他身侧，眼疾手快地拿过了他的手机。
“嘿嘿，抢到了。”
井稚知道自己被骗了，看着眼前耍无赖的人，气得脸都红了些。
“你！过分！”
裴凝才不管井稚的吐槽，把手机快速伸到井稚脸前面部解锁，点开微信。
然后她就知道井稚为什么不让她看了。
明明她是井稚除了父母外唯一的置顶，但如果不是看到自己的头像，裴凝差点都没找到自己。
因为井稚给她的备注是：冷血无情大猪蹄子绝对不要主动说话。
名字长到聊天页面都显示不全。
裴凝：“……”
再点开，她发现井稚给她设置的背景，是偷拍她在江城海边看日出的一张照片。
金红的太阳挂在地平线上，她的神色辽阔，充满希望。
“首先，这张照片挺好看的，回头发我，”裴凝戳着屏幕，开始算账，“其次，这备注是怎么回事？”
井稚心虚地按灭手机：“别生气，生气伤身，你还受着伤呢。”
“冷血无情？”
“……”
“大猪蹄子？”
“……”
“还有这个‘绝对不要主动说话’……这么长，都显示不全，备注有用？”
“没用，”井稚认命地看向裴凝，“就是因为显示不全，所以我总忍不住跟你说话。”
裴凝看着他一副就地摆烂的表情，不忍再逗他，绷不住地笑出声来。
“好了，不闹了。”
她没有说要他改掉备注，只是把手机还给他。
井稚却在接过来后，主动打开她的联系人设置，把冗长的备注删除，只打下“裴凝”两个字。
“备注全名太生硬了，你加个爱心。”
裴凝出声指导。
“你不也是给我备注的全名吗？”
“那我也加。”
裴凝说干就干，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加好就递给他看。
“喏。”
井稚在心里偷乐，面上还要装出不情不愿的样子，在裴凝的名字后面加了一个红色的爱心。
时间不早，裴凝累了一天，困意来得很快，不一会儿便想睡觉了。
井稚扶着她躺好，给她盖好被子后，似乎有话想说，站在床边犹豫了半天没有走。
“怎么了？”
裴凝半睁着眼，看他。
“要不，我今天在你这打地铺吧，你的脚不能随便动，万一晚上有什么事，我好及时照顾你。”
裴凝依旧眯着眼睛，摇了摇头。
“不行。”
井稚失落地耷拉下耳朵，无奈道：“好吧，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不开静音。”
说完，他正要转身离开，却见裴凝掀开被子，拍了拍她身侧的床。
“在这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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