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万籁俱寂。
整个镖局都陷入沉睡之中,仿佛一副静止的图画。
此时,却有一道人影突兀地出现在关押凌泉的柴房门口,解了门上的锁扣,尔后迅速钻进房内。
在漆黑一片的屋内,还没等人影吹亮手中的火折子,就听到干草堆的方向传来嘲弄的声音。
“少镖头,怎么进自家的屋子也这么鬼鬼祟祟?”
董世钰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火折子差点没拿稳。他朝火折子处吹一口气,柴房内很快出现一小块明亮的光圈。
董世钰移动着光圈,打量起干草堆上的凌泉来。对方此刻灰头土脸,左耳的血迹已经凝结,衣服上沾了不少干草,眼睛也因不适应光源而眯起。
这狼狈的模样令董世钰心里畅快了些许,但这不是他此行的目的。
未等他开口,凌泉又笑了笑,“带着火折子来柴房玩耍……少镖头是想带着全镖局和我同归于尽吗?”
“……少扯些有的没的。我问你,”董世钰没好气道,“白天不是说好了,你与我里应外合陷害褚远画的吗,你怎的出尔反尔?”
凌泉微一挑眉,“哦,这就是你现在来找我的原因?”明明形容狼狈,却在这场对峙中占了上风。
“也不全是……”董世钰的神情僵硬了一瞬,似乎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很难以启齿的话。
凌泉继续翘着腿靠坐在干草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董世钰见他这幅情态,心中怒火又涌上来些许,他整了整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也只是徒劳,他的愤怒终究战胜了理智。
只见董世钰迅速连跨几步来到凌泉跟前,单手揪住后者的衣领将其扯了起来,“说!是不是你搞的鬼?!”
凌泉半点没有受制于人该有的自觉,看董世钰脸都憋红了,忍笑道:“少镖头,你可不能因为镖局有个我在,就发生了什么坏事都往我这儿想啊。”
原本只有木柴和浮尘气息的屋子,此刻又多了几种不同的脂粉香味,比早些时候董世钰刚回镖局那会儿还要重。
而因为董世钰此刻与他距离较近,还能闻到他身上隐含着一股药味。凌泉仔细嗅了嗅,大约闻出了母丁香、菟丝子、鹿茸……
这下凌泉忍不住了,“哈,你喝药了!”
然后他就被重重丢回干草堆上,董世钰把火折子凑近他的鼻尖,“果然是你搞的鬼!”
果然是个草包。
凌泉翻了个白眼,“一般人听到喝药可不是这个反应,我还没说喝的什么药呢,你急什么?”
董世钰早就没了白日里装模作样的高高在上感,“你别装了,肯定是你搞的鬼。我、那种时候我能不急吗?”
他在房间里跳着脚打转,“我说扯你耳朵的时候,你怎么屁都不放一个呢,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好的很啊,算你狠!你知不知道男人在那种时候断了是要命的。”
闻言,凌泉终于变了表情,他瞪大了眼睛道:“你断了?”
“呸呸呸呸呸!不是那个断!”董世钰彻底装不下去了,“凌兄弟,凌大哥,凌大爷!我知道除了你,这间宅子里再没人有这般神通了。早些时候是我的不是,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凌泉直起身子,意有所指,“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董世钰赶紧用火折子将他身后的麻绳烧断,还殷勤地想替他拍去身上的干草时,被凌泉躲过了。
“哎,少镖头有所不知,我在你这吃的苦头可是只多不少啊。你只是没办法‘睡觉’,我却是痛得连睡觉都难。”
董世钰知道他指的是耳朵上的伤,心中再多愤恨,面上也只得陪笑,“这不是……我也是见凌兄不按约定办事,一时情急——”
董世钰边说边观察凌泉的脸色,唯恐他一个不悦自己还要遭殃。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凌泉皮笑肉不笑,“可我也看不到你合作的诚心啊,又是派人跟踪,又对我的耳朵痛下杀手。亏我还把人给你带回来了呢,真是浪费我的苦心。”
“是、是、是,是我不识好歹。”
凌泉若有所思,“这么看来,对你而言,能不能人道比对付褚远画重要,是么?”
“那可太是了!”董世钰连连点头,“我与褚兄无冤无仇,一切都是误会、误会!”
“既然是误会,那就麻烦少镖头去隔壁将褚远画放了,再给我们安排两间厢房。至于其他事……”凌泉打了个哈欠,继续道:“明天再说吧。”
董世钰藏下眼底的阴狠与不甘,认命道:“自然没问题。”
*
褚远画在柴房隔壁的厨房。
镖局的厨房比起之前那个,要宽敞干净不少,只可惜褚远画现在受制于捆仙索,不如昨晚打坐时自在舒服。
他自幼生长在山野间,得天地灵气的滋润,是以五感俱佳。
从董世钰解锁扣开始,隔壁柴房的所有对话他全听在耳中。
得知凌泉与董世钰勾结陷害自己时,褚远画心中燃起一阵怒火,但随着对话的继续,以及他对白日之事的回忆,这火苗很快就被疑惑浇灭了。
如果凌泉真的帮着董世钰害他,又何必带他去找练清,再帮着练清逃跑呢?
他实在不懂凌泉的行为动机。
所有动物的行为背后都是有一定目的或原因的。
人也是一样的。
褚远画心思简单,反而更容易看透大部分人的本性。
孤鸿山庄的弟子们与他不对付,这是由于他们更拥护二哥褚远戈,因而看他处处不顺眼;董世钰陷害他,多半是铁衣镖局与孤鸿山庄不对付,便尽可能地败坏褚家的名声。
凌泉做事却不一定为了什么好处,十分随心所欲。
没一会儿,两道脚步声来到厨房门口,褚远画停下思绪,等待来人将他从捆仙绳的束缚中解救出来。
*
翌日,褚远画照旧卯时起。
晨光熹微,朝暾初露。
他正想去院中练剑,方才想起自己的佩剑已被收走。
此时镖局依旧处于沉寂的氛围中。
褚远画无奈,只好在床上盘腿打坐。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院子里才有了响动,镖师们起来晨练了。
没一会儿,随着厨房的门被打开,院子里愈发热闹起来。
“不好了!!!姓褚的那小子跑了!”
“苗疆的那小子也跑了!!”
“少镖头!少镖头!!快醒醒!!”
……
吵得褚远画脑仁疼。
但也怪不了这群镖师,他们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若他贸然出门,场面只会更加不可收拾,于是褚远画继续按兵不动。
“嚷什么嚷?!大清早这么有力气我看干脆以后都没吃早饭了!”董世钰怒吼道。
镖师们顷刻间全部噤声。
这种时候,只有李大嗓还能说得上话了,“……少镖头,那两个小子跑了。”
话音刚落,褚远画恰好推开门,正对上李大嗓的大脸。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李大嗓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指着褚远画问道:“少镖头,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聚集到褚远画脸上,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董世钰此刻半眯着眼,看上去还未完全清醒,他脸色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没什么好气:“就这么回事呗。”
根本什么都没解释。
那些镖师的目光在少镖头身上转了一圈,又刺回褚远画身上,令他如芒在背,竟有些想念起凌泉来,也不知后者是没睡醒还是刻意不出门,又或者……真的已经跑了?
这时,董世钰左右两侧的房门接连打开,左侧走出一个身量颀长的男子,与镖师们身上统一的黑色劲装不同,他身着青色长衫,面容英俊,比起走镖的倒更像个书生;另一侧出来的则是一个粉色襦裙的美貌小姑娘,她体态轻盈,长发半挽,头戴珠钗,由此可知已过及笄之年。
先开口的是粉裙小姑娘,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茫道:“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世钰,”青衣男子看了一眼褚远画,“不知这位公子是……?”
不等董世钰介绍,褚远画便主动作揖道:“在下褚远画。”
“褚远画……”青衣男子若有所思,“你与孤鸿山庄是什么关系?”
董世钰终于彻底清醒,凑到青衣男子身旁耳语。
这引起了粉裙小姑娘的不满,她左蹦右跳却只能听到零星几个字,气得跺脚:“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凭什么只告诉修齐哥?!”
董世钰敷衍地摆摆手,“等会儿再告诉你。”
不知董世钰刚才说了什么,被称为“修齐哥”的青衣男子表情更加耐人寻味。
“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太子爷。”与微风一同袭来的,是凌泉略带戏谑的声音,对方不知从哪儿悄然来到褚远画背后。
褚远画下意识往凌泉左耳的方向看去,原本戴在上面的银制耳饰已被拿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小指大小的蜘蛛。
目光触及蜘蛛的瞬间,褚远画立刻撇开视线。
那厢青衣男子已经结束和董世钰的秘密会话,见褚远画身边突然多了一人,眼皮一挑,“……这位又是?”
“我叫凌泉。”凌泉嘻嘻笑道,“这位小哥,你一来就光顾着问别人的名字,什么时候介绍介绍自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