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下失礼了。”青衣男子回以微笑，“敝姓杨，单名济，字修齐，是镖局的掌柜。至于这位姑娘——”
他适时停顿，给了粉裙少女介绍自己的空间。
“你们住在别人家，连主人家都不认得吗？”她哼了一声，“记好了，我叫董世锦，什么身份不用多说了吧？现在该你们解释怎么住到我家了。”
凌泉笑得欠兮兮的，“这就要问你哥了。”
此言一出，镖师们再度吵嚷起来。
“是啊，少镖头，昨晚不是还关着他们吗，怎的睡到厢房去了？”
……
凌泉也浑水摸鱼地问：“是呀，少镖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董世钰偷偷瞪了凌泉一眼，转头面向手下们，强装出几分威严：“人是我放的。我做事需要和你们解释原因吗？”
得到下属摇头的回复后，他又道：“那还不该干嘛干嘛去，都杵在这儿是想偷懒吗？！”
镖师们眨眼间作鸟兽散。
“现在不想干的人都走了，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吧。”董世锦扯着董世钰的胳膊晃来晃去。
“行了，急什么，我又没说不告诉你。”董世钰将正房的门打开，示意另外四人进屋，自己则走在最后关门。
待所有人都落了座，董世钰便将谭磊的死以及他与凌泉、褚远画之间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这么说来，杀死谭磊的凶手是个女人。”董世锦右手握拳，锤在自己的左手心，她眯着眼睛审视了一番两个外人，指责道：“而你们两个，收了钱不办事就算了，还帮着凶手逃脱。”
她没注意到董世钰难堪的脸色，自顾自道：“大哥，可不能放过他们！”
褚远画想反驳说自己没收钱，但想了想昨天早上的包子和下午的茶点，还是把话又咽回肚子里。
而凌泉呢，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董世锦。
董世锦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色厉内荏地说：“你看我干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那倒不是。”面对董世锦的发难，凌泉倒是适应良好，他故意拖着长调卖关子道：“我只是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你倒是说呀！”
在少女的催促下，凌泉将未尽的话语一口气说完，“好奇你是怎么看上谭磊的。”
此言一出，其余人均是瞠目结舌，包括昨天和凌泉一起听闻此事的褚远画和当事人董世锦。
“你们两个到底在震惊什么？”
“抱歉，”褚远画很快整理好表情，“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说出来。”
话音刚落，他立刻感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杀气，正是从董世钰的方向散发出来的。
“你们两个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沉寂许久的董世锦终于爆发，她整张脸连带脖子都气得通红，“我怎么会看上那种人？！”
凌泉状似惊奇道：“咦，难道董兄还有其他妹妹也在郁林？”
董世钰黑着脸，他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大部分弟妹都留在京城总号，只有阿锦非要到郁林这儿玩，难不成真是为了……？”
“大哥！这种鬼话你也信？”董世锦气得跺脚，却又很快收敛，“哎呀，你明明知道我来郁林是为了什么……”
言毕，又欲盖弥彰地瞟了一眼杨济的方向。
杨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只是看着凌泉严肃道：“不知凌少侠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察觉到杨济话语中的维护之意，董世锦立刻帮腔，“就是啊，臭小子，快说是哪个混账传的谣？”
话音刚落，她又眯起双眼，“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就别怪我怀疑你了。”
董世锦这番话使凌泉成了众矢之的，连杨济原本温和的目光也变得不善起来。
“自然是谭磊自己说的。”在镖局三人的眼神重压下，凌泉依旧泰然自若，“就我看来，董小姐和谭磊也是没有半点般配之处，若这话是旁人说的，我肯定一个字不信。只是，若谭磊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会直接休了发妻呢？”
“你的意思是……”董世锦气得发抖，“他说他要为了我休妻？”
杨济作为一个无关人士，更能冷静下来关心事情的真实性，“此话当真？”
凌泉分外真诚地看着他们，“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董世锦的双眸瞬间盈满了水汽，“修齐哥，我连话都没对那个混账说过几句，都是他单方面缠着我……全怪大哥，什么人都往镖局里收！我早就说过，他这人心术不正，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不要脸到打我的主意！”
董世锦当下的反应，恰好证明了谭磊生前确实骚/扰过她。毕竟光凭凌泉这么几句话，是无法达到这种效果的。
凌泉对此相当满意，继续一脸无辜地拱火，“这倒奇了，既然落花无意，谭磊为何能如此坚决地休妻呢？”
他顿了顿，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向褚远画，犹豫道：“难道说……”
只这一眼，褚远画脑海中立刻闪过谭磊递香囊的画面。
他没有凌泉那么爱卖关子，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软筋散！”
“……软筋散？”董世锦迷茫了片刻，待她反应过来软筋散的作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化为黑色，又哭又闹道：“这个狗杂碎！下流胚！！腌臜泼才！”
她铁黑着脸一连骂了一串脏话，看上去恨不能将谭磊碎尸万段，“怪不得他之前总要送我香囊，原来、原来……可恶，我看就这么死也太便宜他了！大哥，咱们还留他全尸做什么？不如送给我做靶子吧？”
董世钰装模作样地犹豫了一会儿，便在董世锦的软磨硬泡下答应了妹妹的要求。
*
董世锦的脸色好转了几分，当她的目光撞上杨济没有表情的脸时，才惊觉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一下子又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没一会儿，她就调整好表情，嗫喏道：“修齐哥……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做太残忍了？可那个死人居然敢这么肖想我，我、我……”
杨济浅浅一笑，“谭磊已经死了，不论你如何折磨他都感受不到痛苦，在我看来算不上残忍。不过，谭磊只是替镖局做事，没有卖身给我们，他的尸身还是归谭家人所有。”
董世锦怔怔看着他，原本忿忿不平的心转眼就在杨济清润声音的安抚下冷静下来，“还是修齐哥考虑周到……其实我刚刚也只是一气之下随口胡说的，我才不想要贱男人的尸体呢……”
杨济笑而不语。
董世钰忍不住抱怨：“你好意思说呢，刚刚烦了我那么久的人是谁？结果修齐一句话，你就说不要了，到底谁才是你亲哥？”
“我那不是气不过嘛。修齐哥的话有道理我才听的，谁让你自己没想到。”董世锦小声嘀咕，“……而且，我才不要修齐哥当我亲哥呢。”
“无意打扰，”凌泉冷不丁开口，非常没有眼力见地打断了镖局三人的温馨交流，“但这边还有两个外人在呢。”
“知道自己是外人还不快滚？”面对两个不速之客，董世锦更是没有好脸色，她眉毛一竖，厉声道：“难不成等我留你们在这吃饭吗？”
全然忘了自己半时辰前还跟董世钰说别放过凌泉和褚远画。
“我也想走啊，只是我的武器、行李全被你大哥拿走了。”凌泉做了个苦恼的表情，“没了这些东西，我简直寸步难行啊。”
“真没用。”董世锦瘪了瘪嘴，“哥哥，赶紧把东西还回去让他们快点滚吧，留在这里碍眼死了！”
“哈哈……”不知为何，董世钰的笑容有些苦涩，“阿锦啊，你要是饿了的话就先去吃饭吧。”
这驴头不对马嘴的回话又招来了董世锦的不满，“大哥，你要是困了的话就快去睡觉，脑子都糊涂了。我让你把东西还给他们，你扯吃饭做什么？”
凌泉喝了口茶，满意地看着这对草包兄妹重点越来越偏的斗嘴，现在没人在乎杀死谭磊的凶手去了何处，更无人在意他和褚远画在这桩命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正暗自得意，却突然感觉一道审视的目光投注到他身上。
凌泉抬眼望回去，正对上杨济含笑的双眸。
直觉告诉他，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掌柜是整个镖局最难对付的人。
只见杨济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而后笑道：“三小姐方才不是还好奇褚公子的身世吗，怎么没闹明白就要把人赶走了？”
“都说了别叫我三小姐……”董世锦小声嘟囔了一句，又疑惑道：“我什么时候好奇——啊，都怪大哥！真是的，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秘密。”沉默良久的褚远画终于开了口，他大约知道董世钰和杨济耳语了什么，“我确实是孤鸿山庄庄主的三儿子。”
“咦？！”董世锦发出一声惊呼，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么大惊小怪后，又小声给自己找补：“你少唬人了，我又不是没去过孤鸿山庄，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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