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万物俱复苏，山花遍野，绿柳成荫。
经过十几日的跋涉，凌泉和褚远画终于到了雁城城郊。
灰羽欢快地飞在前方带路，浑身充满了回家的喜悦。
“怎么到了自家门口，鸟儿比你这主人还要高兴？”凌泉偏头看向褚远画，调笑道：“难不成这就是近乡情怯？”
“只是有些担心二哥……”
凌泉撇撇嘴，“你和你二哥话都没说上半句，哪来这么深的感情。”
“庄中弟子都十分敬重他，想必是个刚正和善的好人。”
日头渐大，高悬空中，没了白云的遮挡，刺得人睁不开眼。
凌泉举起右臂，以袖遮脸，“不消说了，咱们还是快些到你家去。你二哥是什么样的人，等他醒了自见分晓。”
言毕，他稳住双腿，往空气中甩了甩鞭子，□□白马立即会意，加速前行。
*
与铁衣镖局不同的是，孤鸿山庄位处城郊，依山傍水，丛林掩映，环境幽美，别有一番情致。
山庄建构宏伟，相隔一里远也能感受其气派，内有房舍数十幢，外以红砖砌围墙。朱漆大门两边敞，左右各守着一只石狮子，再靠近些，还能看到门顶黑色匾额上，浮出的“孤鸿山庄”四个金漆大字。
门口的弟子见褚远画牵马而来，立刻迎上前，喜道：“三少爷，不是说要外出游历一阵子吗，怎的现在就回来了？”
此人名叫方自乐，人如其名，整天傻乐，若是旁人说出这话，褚远画会觉得对方是在阴阳怪气，但此言从方自乐的口说出，就让人不会多想。
褚远画奇怪地问：“远诗来信说二哥情况危急，让我赶紧回来。四小姐没有告诉你们吗？”
方自乐与另一个守门弟子面面相觑，脸上净是疑惑，好一会儿才回褚远画：“二少爷的情况和你走前一样，未见什么异常。三少爷，你确定是四小姐传的信吗？”
这倒奇了。
褚远画忙唤来房梁上歇息的鸿雁，“这是庄中的灰羽，对吧？信就是它传来的。”
“是，是灰羽！”方自乐脸上的疑惑更深，“这鸟儿颇具灵气，也极有个性，别说外人，就连咱们庄内弟子都不一定能使唤得动它。难道真是四小姐……？”
话音刚落，他又立即摇头否定自己，“四小姐温柔和善，没道理耍自己的亲哥哥玩呀。而且近日她正忙着搞什么‘江湖豪侠榜’，哪抽得出空闲……难道有人把小灰羽捉了去，威胁它送信？”
方自乐正纠结，凌泉却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甭管信是谁写的了，左右你们三少爷都回来了，还不快领我们进门休息休息，喝点茶水。”
方自乐吓了一跳，“呀！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在你眼前都看不见，我看你以后还是别守门了。”凌泉嘻笑一声，讥讽道。
方自乐即使理亏，也不甘示弱地回击：“明明是你自己神出鬼没吓唬人！”
“这是怎么了，门口如此热闹？”一名穿着白色劲装、高束马尾的俊秀少女收起手中宝剑，走到门口，她面上还覆有一层因练武而生的薄汗。
看到褚远画后，她眉目舒展开来，“三哥，你可算回来啦。”
褚远画与妹妹关系不错，听她这么说，立刻拿出字条求证道：“远诗，此信是否出自你手？”
褚远诗干脆地点头，“是呀。”
“可是二哥他……”
“二哥虽然现在脉象平稳，但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褚远诗柔声道：“我请三哥回来，绝无戏耍之意。”
褚远画还没回应，一旁的凌泉先来了兴趣，“哦？此话怎说？”
褚远诗面上一惊，却不像方自乐一般情绪外露，她很快恢复如常，微微笑道：“原来三哥还带了客人回来，多有怠慢，还望少侠恕罪。”
她态度好，凌泉也不多为难，“你见了亲哥心里高兴，一时看不到旁人，也能理解。”
两人谈笑间通了姓名。
褚远诗做了个“请”的手势，“此事说来话长，哥哥和凌少侠老远赶来也辛苦了，快请进，我带你们去茶室吃些茶点。”
“好说，好说。”凌泉欢喜应了，跟在褚远诗身后进了大门，路过方自乐时还不忘朝对方扮个鬼脸。
方自乐敢怒不敢言，只能瞪着眼目送凌泉离去。
*
褚远诗安排仆人收拾出一间厢房给凌泉居住，又安顿好凌、褚二人的行李，她自己则回屋换了套干爽的衣裳。
等她重新推开茶室的门时，茶点也刚好上了。
“二位，久等了，先吃些糕点填填肚子。我已经吩咐厨娘，晚上多烧些好菜为你们接风洗尘。”
室内陈设简约又不失雅致。
可惜凌泉无心欣赏，他早上没吃东西，可以说是饿了一路，此刻他的注意力全被方桌上一盘盘精巧点心吸引走了，听了褚远诗的话，还分出神来摆手道：“不久，不久，刚刚好。”
说罢，他将手伸向桌面，不同种类的点心各尝了一个，内心感叹：“不愧是武林名门，端上来的点心不仅样式别致，吃起来更是香甜软糯。”
只可惜再美味的点心吃多了也会腻，凌泉吃得口干，终于正视起一旁被他冷落已久的茶水。
有趣的是，杯中的茶叶形细如针、竖于水面。
凌泉端起茶杯连喝几口，顿觉此茶甘醇清爽，几口便将点心带来的甜腻解了大半。
“这茶不错，茶叶也很特别。”
褚远诗掩唇而笑：“此茶名为‘君山银针’，你若喜欢，想喝多少都有。”
褚远画在旁不发一言，专心吃着茶点，吃相算得上文雅，速度也没落下。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原本叠满点心的几个盘子都变为空盘，两人已吃了个七八分饱。
拒绝了褚远诗再添点心的提议，凌泉拍了拍肚子，道：“吃的就不必了，咱们还是快些进入正题吧。你传信叫你哥回来，是为了什么事？”
“我没唬人，真的是为了二哥的事。”褚远诗抿了口茶，道：“他不能一直沉睡下去。”
“妹妹，你大老远把你三哥招回来，不会就为了说这事儿吧？”凌泉忍笑道：“他这次外出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神医劳百德，没跟你说过吗？”
“三哥离家的缘由，我还是了解的。”褚远诗浅笑道：“虽然没找到劳百德，但能把你带回来，已是不虚此行。”
“何出此言？”
“我二哥刚被找回来那阵子，我就想他是不是中了蛊，只不过近来中原鲜少见到蛊师，故而没对别人提起过这个猜测。”
“难道你写信给小褚的时候，已经料到我会跟着他一起回来？”凌泉转头，煞有介事对褚远画说：“你妹妹真是料事如神啊。”
褚远诗噗嗤一笑，“凌少侠说笑了，我要是有那样的能力，何至于让二哥长眠五月之久。凌少侠的到来，对我来说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还是言归正传吧。近日，我于雁城中设立了一块‘江湖豪侠榜’。”
“哦，我听门口那兄弟说过这个。你打算给江湖中有名的侠士们排个号？老妹，听我一句劝，这玩意儿吃力不讨好啊。”
“我确实没那个能耐，给武林中的前辈们排号，所以这‘豪侠榜’，不以功力分长短，而是以声望论高低。”
凌泉不懂就问：“有什么区别吗？功夫厉害的人，声望自然也高。”他看了褚远画一眼，“我说的没错吧？”
功夫了得、没多少声望的褚远画：“嗯。”
“此‘声望’非彼‘声望’。”褚远诗耐心解释，“我说的‘声望’是一个更加具体的存在，你们可以把它理解为看不见摸不着的钱财。
“我已经与雁城最大的客栈——福来多客栈达成交易，借他们的墙来设立江湖豪侠榜。榜上只有左上角一小块地方用来更新每月豪侠排名，其余部分则用来张贴委托。
“委托分为天级、地级和人级，难度逐级递减，只要有钱，所有人都可以在上面发布委托。”
“我有一个问题。”褚远画问道：“委托人如何知道自己的委托处于哪个等级呢？”
“三哥问得好。”褚远诗满意道：“所有人都可以发布委托，但所有委托在张贴上榜前都需经过我手，由我审查评级、定下声望数值。委托难度越高，可获得的声望也就越多。”
凌泉道：“听上去比武力排行有意思，不过这样一来，你要干的活也就更多了，还是一样吃力不讨好。”
“我要管理这榜单上的委托，自然是要收取抽成的。有了这榜，也能方便我了解雁城发生的琐事。况且，若是这榜单真有了名气，自然会有商家来寻求合作。”
“那委托人何必要靠你这榜呢，找个别的地儿发布委托不是更好，还没有牙人赚差价。”
“说得不错。这就是我找三哥回来的原因了。”褚远诗微微一笑，“我已经把二哥的委托张贴上榜。二哥遇害一事，江湖上早就传开了，这个委托一上榜，就引起了不小的争议。可是一直无人接此委托。
“我就想，既然三哥本就有意寻找劳百德，不如由他接下这委托。一来可以宣传这江湖豪侠榜，二来嘛，也可以帮初出茅庐的三哥更快在江湖上立足。”
褚远诗对自己的构想十分满意，越说越高兴，与之前的端庄稳重相比，她此时的情貌更符合她的年纪。
“我没想到的是，三哥还带了你回来。若是三哥不想出面，由你来接委托也是一样的。只要让别人知道这豪侠榜确实有用。”
“你有没有想过，你家二哥受伤昏迷不醒，再由你三哥或三哥带回来的人接委托救治，在外人看来，很难不怀疑是自导自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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