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泉,是我。”清润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是你。”凌泉泄了气,拉开房门,他本想吓吓褚远画的,没想到对方这么不给面子。
门外的长廊里,褚远画着一身雪白中衣,长发披散。若是再戴上一顶白色高帽,倒真像传说中的白无常。
真别说,白无常半夜敲人房门的可能性都比褚远画大。凌泉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忍着笑退开一步,迎褚远画进屋。
“怎么了,又睡不着?还是说……”待褚远画进屋后,凌泉合上门,调侃道,“舍不得我?”
褚远画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低头不语。这是……被他说中了?
他哪里知道褚远画表面镇定,实则内心非常忐忑。
经历了梧城那样的事,再度见到凌泉,确认他的平安,让褚远画高兴的同时,又在他心田埋下了忧虑的种子。凌泉不过离开他的视线不到一个时辰,那颗种子便发了芽。
他们真的安全了吗?若是第二天凌泉又消失了怎么办?
他明明清楚地知道洛寒离开后,再没踏足这里,可还是控制不住地担心。……门已关好,窗户呢?
他难以忍受那股不确定性带来的折磨,犹豫再三,还是敲响了对面客房的门。
哗啦啦的水声过后,是极轻的脚步,虽然凌泉有意藏着,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凌泉安然无恙,甚至有闲心想搞恶作剧,褚远画悬着的心稳稳落下。
面对凌泉的询问,哪怕知道是玩笑话,他也不想反驳。
“不说话装什么哑巴呀,”凌泉踱步来到太师椅旁,坐下,“难道我说对了?”
褚远画如梦初醒,坦然地点头,“对。”
这下凌泉懵了,往日张口就来的俏皮话此刻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他看褚远画还傻傻站着,总算找到点话说:“这么客气干什么,难道要我请你坐吗?说起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褚远画依旧站在原地,老老实实把心里想法说出来了:“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原来他不坐椅子,是想躺到床上去。
“咳、咳咳……”凌泉被空气呛到了,他缓过气来,问:“为什么啊?一个人睡不是更舒服吗?”
褚远画面露忧色,“……我怕你又一声不响地消失。”
凌泉语塞,这人的心理阴影怎么比他还大啊?
虽然有些无奈,但被人记挂的感觉还不赖。凌泉道:“看在你睡相还不错的份上,我就勉强同意吧。”
天字号房的架子床很大,凌泉和褚远画都躺上去后,多出来的空间还够再躺一个人。
“对了,梧城后来怎么样了?”凌泉突然问。
“多亏你留下来的那些解药,大部分百姓都得救了,他们很感激你。”褚远画轻声道,“九黎门遭了重创,还活着的弟子因为当初助纣为虐,不再受当地人爱戴。新一任门主应该会在堂溪公子和马公子之中选出……”
马公子应该就是当天出现在密道里的“小马”了,他为人倒还算正派,不过……“堂溪春应该被吸走不少功力了吧,还能当掌门吗?”
“嗯,他只剩一成功力了,我离开时还在休养中,九黎门中确实有不少弟子不服。但马公子和城中百姓都推举他当新任掌门……结果如何,尚未知晓。”
“听起来就好玩,可惜咱们凑不上这热闹了……”
凌泉说完这话就合上眼,准备入睡,哪曾想耳侧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褚远画睡着了。仔细一想,后者一贯早睡早起,今天熬到这么晚也是难为他了。
凌泉感到莫名的平静,褚远画的呼吸、心跳、体温都仿佛在宣告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
一夜好眠。可能是前一日整天待在客栈,休息足够充分,即便睡得晚,第二天巳时凌泉就起了。
他和褚远画吃了福来多的招牌早点——汤底放油渣的水饺后,动身前往洛寒推荐的武器铺子,为凌泉挑几件防身的兵器。
二人顺着洛寒提供的路线,来到挂着蓝白招幌的店铺上,幌子和匾额上都写着“天元宝铺”。
这是一个双门面铺子,场地大,武器种类丰富,刀、枪、剑、戟、斧……一应俱全。除了正儿八经的兵器外,还有伸缩匕首一类的小玩意。
凌泉左挑挑右捡捡,把铺子的冷兵器玩了个遍,最后选了一根鞭子、三把匕首还有一柄子母剑。全是些轻巧便捷的,倒也适合他。
付完钱后,凌泉转着刀花出了铺子,问身旁的褚远画:“东临书院和天工绣坊你想先去哪儿?还是说咱们先回客栈问问邱广长什么样?”
褚远画迟疑片刻,问道:“……你知道东临书院和天工绣坊的位置吗?”
凌泉当即愣住,“你难道不知道吗?你之前不是在庐江待了一段时间吗?”
褚远画红了脸,“虽然是这样,但我没有刻意去记这里各个建筑的方位。”
凌泉一掌排在额头上,无助地想,这样的傻孩子真能放出来行走江湖吗?
“……好吧,那只能先回客栈了。顺便吃个午饭。”
二人于是折回城中央。
现在正是晌午,大厅内坐满了用餐的客人,想找个地方坐坐都得先排队。凌泉和褚远画只好先去柜台边找洛寒。
“你们问邱广啊。”洛寒打了个哈欠,强打起精神道,“他么,干瘦干瘦的,皮肤蜡黄,总是穿一身褐色麻衣,衣服上打了好几个补丁……对了,他还有一对招风耳!哎,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就来了嘛。”
二人顺着洛寒的视线看去,便看到一个穿着褐衣的瘦子往跨过门槛,走了进来。此人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塌不挺,嘴巴不薄不厚,确实是没什么辨识度的长相,唯有一双耳朵格外醒目。
邱广提着一个大食盒走到柜台前,“要一盘蟹粉狮子头、一盘文思豆腐、一只盐水鹅、一碗九丝汤,再来点儿千层油糕。照旧三碗米饭。”
洛寒了然道:“又是给刘少爷跑腿?”
“嘿嘿……”邱广不置可否,憨笑两声。等餐的功夫,他终于注意到柜台旁还站着另外两人,吓了一跳,忙低下头。等了半天没有动静,他才小心翼翼抬眼望去。没想到其中那个个矮的紫衣也在打量他。
邱广一个激灵,又立刻低下头去。怎么看怎么心虚。
凌泉没说什么,待邱广提着装满的食盒走后,开口问洛寒:“怎么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他一直这样吗?”
“嗐……”洛寒唏嘘一声,而后做了个手势,示意凌泉和褚远画凑近一些。“他这趟的雇主刘少爷是个纨绔,整日流连花街柳巷,这不,包了一个烟花女子养在别院,几乎每天这时候都会雇个闲汉来替他们买午饭。消息稍灵通些的都知道这事,可怜他那夫人,还被蒙在鼓里呢。”
褚远画不懂就问:“那为何要三碗米饭?”
洛寒笑了:“两个人这么多菜哪吃的完啊,剩下那些自然要落到他邱广的肚子里。反正那刘少爷不学无术,心又大的很,压根不计较一碗米饭的钱。”
接着他又换了脸色,认真道:“你们是怀疑他吗?以我的拙见,此人虽然喜欢偷奸耍滑,但应该没胆子杀人。”
“可你昨天还说他老实呢,怎么今天就偷奸耍滑了?”凌泉捂着嘴,做作道。
“这……”洛寒心虚地摸了摸鼻尖,“邱广还在城里上学时就和我认识了,确实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而且当时不是还有个萧逊在嘛,和他比起来可不就是老实人吗?”
话音刚落,楼梯上就传来一道含笑的男声:“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洛寒冷哼道:“这种话需要背着你说吗,当着你的面我也照说不误。你这人花言巧语、口蜜腹剑、阴险狡诈……总之就是无耻至极。”
他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成语都吐出来后,萧逊正好从楼梯上下来,大摇大摆走到他们身边。
“你们福来多的待客之道就是光天化日之下骂客人啊?”萧逊挥开折扇,“我要是那些食客,听到这些话可得好好考虑还来不来这消费。”
“没关系,你说得轻,店里又吵,除了我们之外没人听到。”凌泉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安慰,“说起来你知道的成语不少嘛,也是跟邱广学的?”
洛寒惊喜于凌泉帮他说话,受宠若惊道:“是的,就是我之前说的,他来城里上学,吃不上饭的时候就在客栈门口坐着,我送了他半个馒头,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作为回报,他会教我认几个字。”
“你还挺有上进心的嘛。”凌泉笑着点点头,有这层渊源在,也不怪乎洛寒会替邱广说话了。邱广也确实如他所说,是半个本地人。
“嘿嘿,”洛寒不好意思地傻笑起来,“都是掌柜的教得好。”
这傻小子满脑子都是他们掌柜的,萧逊作出一个酸掉牙的表情。
凌泉倒是适应良好,拍掌道:“我们继续来说银珠和罗青山吧!”
洛寒敛起痴相,道:“我和银珠姑娘不大熟,只远远见过几次,她都闷声做着刺绣……看着挺安静温柔的。要不是她来历不明,我也不会怀疑这样的人。”
“那你昨晚还和景璇争?”萧逊不解道,“你要是想博得她的好感,就该顺着她的话说。”
洛寒摇摇头,道:“我不想说违心话。掌柜的也说过,最讨厌别人骗她。咱们接着说罗青山吧,罗先生我也不熟,不过据说他写得一手好字,可能也擅绘丹青吧……具我也不知道,我随便说说的。”
“没关系,你大胆说出你的看法就好。实情如何,我们会自己去看的。”凌泉笑嘻嘻宽慰了几句,又道,“说起来,还不知道天工绣坊和东临书院的方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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