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山中岁月(一)
人间四月天,是出游的好日子。
天刚蒙蒙亮,阿陌就坐上了开往陕西的列车。趴在窗榄上,看着车厢外的景物越来越快地往后移动,她觉得自己的心也随波逐流般漂浮起来,渐渐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拥挤。这是种十分奇妙的感觉,虽然睡眼惺忪可大脑却格外的清醒。当城市在身后慢慢变成了一座朦胧的楼宇,轻轻一瞥,恍若隔世。
有些经过,有些感触,如影随形,冥冥中,无时无刻不在陪伴坚强的远行者。
塞上耳机,依旧是Madden的风笛声,欢快喜悦。
“你,会读我的信吗?如果,我在旅途中写信给你,你会一封封仔细地读吗?”
“会,当然会!真的!”
那声音宛如生命之流,潺潺不息,刻骨铭心。
“真的吗?!”阿陌微笑着自眼自语,长长的睫毛在晨雾中颤动,闪烁晶莹的光芒。
——有些记忆能回味许久,有些伤痛能深藏到老,有些言语能感动人一辈子。
大树,农舍,菜田,阡陌……
窗外的风景好似酣睡的婴儿,恬然宁静;炊烟袅袅,是仙境般的梦田,亦真亦幻。
他,此刻是否也做着同样的梦?
薄雾晨花。
校园里弥漫着一层轻烟;樱花道上散落了一地的粉,隐隐透着昨夜晚风的凉意。
黎明时分,静止的窗帘泄露了晨光。
寝室里回荡着有序的打鼾声,不知哪床被子被踢到了地上。
桌上狼籍一片,相框里的他和她笑得好甜。
有人在说梦话,有人在翻身。
还有人,睡意正香——乱发掩住了双眼,些许垂在高高的鼻梁上,嘴唇微张,露出两颗洁白的牙齿,是个英俊的人。
他是否,梦见了炊烟袅袅的农田,一列冗长的火车在晨曦中疾驶而过?
收到阿陌的信,是在一个星期以后。
粉白的信纸上缀满了轻舞飞扬的樱花,娟秀的字迹犹如清风中的一缕微香。
卓筠:
刚下列车,已经入夜,顿有时间倒退之感。
这里很冷,北方的春天依然枝寒料峭,令人不敢大胆地换上春装。屋外凉风瑟瑟,候车室里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来来往往的人流从眼前走过,大包小包、携儿带女;也会看见只身一人的孤独者,坐在长椅上,神情漠然。这里是他们的起点还是终点,又或只是旅途的一个中转站?无人知晓。四周是喧哗的人声,夹杂着各地不同的方言。而我,如过客般静静地坐在同行的队伍中,带着浓浓的悃意,看着眼前流动的身影,突然有种被时间抛弃的感觉。胃在不停地翻腾,真希望马上就能有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端在手中,让我取暖。
拿起笔,手在微微颤抖,就快五月了,可是呼吸之间仍能清晰地看见从口中吐出的热气。据当地的气象预报说,今天正巧有一股冷空气北下,使得原本春意浓浓的大地突然间又回到了清寒的冬日,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明媚的春光。不过,我相信这只是旅程的一个小小的遗憾,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会充满新奇与感动,等待着我的应该不只有瑟瑟冷风吧!
P.S. You’ll bless me , will you?
阿陌
4.22 8:00p.m
写于候车室
雨天,收到了阿陌的第二封信。卓筠从书中抽出熟悉的信封,在图书馆里静静读起来。
卓筠:
我们住在太白山下的农舍里,虽然条件简陋,但过得很开心。
每天一大早,一行十人就跟着老农下田,雾色朦胧,田埂间却已是忙忙碌碌。乡下人不爱睡懒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他们一贯的生活方式。当然,我们不需要拿起锄头干活,站在巍峨的太白山下,仰望山顶的烟雾缭绕,培养情绪,等待灵感的降临,随后拿起画笔涂鸦,这才是我们的工作。画累了,大家就跑到山脚下的小溪里喝口清冽的泉水,打打石瓢,很快活。
冷空气走了,天又开始放晴,阳光下的庄稼生机勃勃,辛勤耕作的身影是田间的一抹亮色,我画了好多他们的画,农夫们的笑容是那样的质朴和真实,看了令人心动。
和我们住在一起的老农是位六十出头的当地人,肤色黝黑,满脸皱纹,身体却格外矫健。他和老伴在山脚下住了大半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当地的省城,他不会打牌,不知道上海,更不懂什么英文。他的家里除了简单的几件家具,只有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和一条老黄狗,最爱看的节目是中央台的《动物世界》,这也是当地唯一能接受到的电视台。每天一吃完晚饭,他便会叼着烟斗,蹲在门口的玉米干下,悠闲地哼着谁也听不懂的信天游。在我的眼中,老农是快乐的,他有着一双城里人少见的明亮的眼睛,任凭岁月的痕迹再如何蔓延,他的双眼依旧纯粹干净的令人窒息。
我时常想,他生活在世界如此渺小的一个角落里,默如幽谷,淡似微尘,像风中的一粒砂,可是他却拥有着整个世界最纯净最美好的东西。真的,他才是最幸福的人。
P.S.我想给老农照张相,他执意不肯,憨厚的样子十分有趣,他说他怕照相机里那股强光,万一丢魂就惨了,实在令我哭笑不得。
阿陌
4.27 1:00p.m.
太白山脚下小溪旁
潮湿的五月,霉雨连连,阿陌的信却像雪片般一封封如约而至。
卓筠,
吃完饭,肚子很饱,便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空气里有潮湿的味道,耳际和脖子隐隐散发着先前抹的薰衣草香。虽已黄昏,可暑气仍存,不一会儿清郁的花香便混杂了丝丝汗味,有点醉。
天是紫色的,淡粉的那种,是处女晶皙的肤色。大块的云朵交叠在一起,沉沉的,却比乌云平静,仿佛就在屋顶上,好低好低。还有数不尽的浮云,斑驳迷乱,如天女散花般游荡在边际。
太阳可能已经下山,很遗憾,我错过了壮观的夕阳余辉。
可是,我看到了空中的大海,蓝蓝的,一层层悬游在九天之外,像油画般,好美。
老农说,这时候应该到田里去散散步,黄昏中的庄稼十分漂亮。
田里的路不太好走,时常还会见到体态各异的昆虫。
晚风很凉,发丝轻轻拂过脸旁,带着一丝遥远的芬芳,我想起了宿舍楼下的樱树,此刻也正下着一场缤纷的樱花雨吧!
看过连绵的群山,走过无边的旷野,只有空灵的风声在耳边起伏。麦田的金黄,稻穗的蓬勃,芦苇的摇曳,我仿佛游离于世界的边缘,无声无息。安妮宝贝说过,越接近自然的地方,一个人也越接近自己的灵魂。此刻,身体里安静无比,突然间有股想飞的冲动,可惜,我的背后没有翅膀。
P.S.我想我会嫁给一个做翅膀的人。当然,飞行员也不错,哈哈,只要他能带我飞……
阿陌
5.2 5:30p.m.
农舍玉米干下
卓筠,
如果我没算错的话,黛儿已经走了一个月零七天了。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天真率性,容易受伤,所以时时需要别人的呵护,呵护她那如孩子般脆弱的心。不知为何,黛儿会那么喜欢和我在一起。我和她有太多的不同,可能是因为,我看上去比较坚强吧。
其实,你真的了解黛儿吗?
对不起,胡言乱语了。
P.S. 昨晚,不知怎么梦见了她,她笑着站在樱花树下不言语,一袭白裙,像个天使……
阿陌
5.7 6:00a.m.
梦醒时分
卓筠握着信纸,反复地读着这句话:
“其实,你真的了解黛儿吗?
阿陌的言语含含糊糊,却透着一股深深的关切之情。只是,这封信完全不同于先前几封旅途日记那么简单,实在令卓筠感到意外。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应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奇怪的女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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