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讳疾忌医

自从我熟悉了修行的流程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在早上遇到过谢韫。

他起得太早了。

虽然说要硬泡,但我也不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少爷,我只是蛰伏起来暂时不去谢韫面前讨嫌了。

姨娘与我相处大半个月后,也算是对我颇有改观,不再冷着脸了,为了更了解谢韫,我接替了帮姨娘打下手的活儿。

我也才知道,姨娘这些年都过得很苦。她男人早些年走镖遇到山匪死于非命,姨娘便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饥一顿饱一顿的,这三个孩子也就跟她都不亲,成年后都去了隔壁村镇,但厄运专挑苦难人,隔壁镇子十多年前闹了场大瘟疫,她三个儿子病死了,她变成了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起先还有想过改嫁,但就在一切谈妥时,那男人带着姨娘回老家,却不知为何惊了马,两人连车带马一起摔到了一个矮坡下,男的磕到了后脑勺当场毙命,只有姨娘一个人幸存了下来。自此以后她便落了个克夫克子孤煞绝亲的名头,没有人敢再接近她,而我和谢韫现在的‘柴房’就是她儿子们以前的房间。

这些当然是我从邻居那里听八卦听来的,姨娘从来不跟我说这些,她说得最多的是谢韫。

谢韫是她上山砍柴时捡回来的,那时候谢韫受了重伤,脑子不太清醒,所以伤好了以后,谢韫也没有离开就在这村子扎了根。

谢韫是个只做不说的人,十分务实,他在安兴镇待得久了,姨娘那些事自然就都知道了。

姨娘想到当时的情景竟还有了丝笑意:“他是个傻孩子,他还挨家挨户地去敲门跟人说他命硬,跟我八字合,解了这克夫克子的煞局。”

我一想到谢韫黑着脸提着刀去敲门,那魁梧的身材,刀光一样冷的眉眼,怕不是有点杀神降临的味道,又想到他赤诚之心,就只为了给姨娘说上两句话便觉得他分外可爱。

我越发心痒难耐,就像这灶里兴奋跳跃的火苗,旺得橘里透红,燃得噼里啪啦,我无法克制我想要接近他的**。

“之后也没人敢再说那些闲话,我才在镇上开了个铺子。”

姨娘话锋一转,脸上颇有些惆怅:“可是那孩子自己却总是一个人,身边没有朋友,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双亲是谁,可还健在,我劝他离开去找自己的身世,他也不愿离开…唉。”

我眨了眨眼睛,讨巧道:“韫哥儿是个好人,姨娘不妨想一想他有什么重要之物,或许我能查到他的身世来历。”

姨娘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我努力挤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也许是我近日挑水砍柴喂猪都挑不出毛病,姨娘竟认真思索了起来,不久便道:“那时他左手握着刀,右手上有一串佛珠,只可惜我没来得及认真看,想来他应该是收纳在了他的房间里。”

我自告奋勇地接下了帮谢韫寻找身世的任务,当然这是我跟姨娘的小秘密。

而谢韫的早出晚归无疑给了我绝佳的闯空门的机会,我打定主意就是干,卯时一刻就来到了谢韫门前。

姨娘说他通常寅时天刚亮就走,我便光明正大地推开了门——这破屋子也完全没有锁的必要——我自然一推就开。里面的陈设倒是跟我的房间差不多,我便直奔床铺,刚撩开床帐,我就愣住了。

谢韫今天竟然没有早起不说,此刻他背对着我整个人像虾一样蜷缩起来,我这么大动静也没有一丝反应,我坐到床边,酝酿了一番,找了个对自己稍微有利点的说辞:“姨娘让我来看看你,你没事吧?”

谢韫仍旧一动不动,我有些纳闷儿,他边界感应该挺强才对,我俩又由他单方面撕破了脸,现在我闯入他的领土,他应该直接出手把我赶出去才是,怎么还能忍住一声不吭的?

挨不挨揍还未可知,但他不理我我就上头,我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听到他微不可闻的痛吟,整个人蜷缩得更厉害,我立即意识到他的情况有些不对,也不顾忌会不会挨揍了,将他掰了过来,只见他脸色有些难看,嘴唇发白,冒着冷汗,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却并没有感觉到异于常人的温度,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怕他昏睡过去,一边拉着他的手切脉一边问:“这是怎么了?中毒了吗?”

谢韫终于从浑噩的境地里有了一丝难能可贵的清醒,他艰难地将眼神聚焦在我脸上,我不禁有些窃喜——那双容不下我的眼睛此时此刻这样艰难而又缓慢地将我定格,实在是太让我心满意足了,就好像我已经侵占进他的眼瞳,接下来蚕食的便是他的内心……谢韫用力地抽着手,抽不回来便搡着我,有气无力地让我滚,我的幻想刚维持了须臾就破碎了。

我自然不会听话地放开,摸了摸脉搏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我只好把他薅起来道:“我送你去医馆吧,你中了毒这样硬拖也不是个事儿。”

谢韫往里面摸了摸,我眼尖,一下就看到了杂乱床褥间的横刀,先他一步将刀拿在了手里,谢韫落了个空,烦躁地抓着未束的长发,眼神还是那么锋利,但他没了趁手的武器,我完全不怵他,单手拽着他往床下拖:“能动就自己动一下,我可不想抱一个男人出门。”

谢韫又横了我一眼,攒了些力气挥开了我的手,恶狠狠道:“我没病没毒,滚出我的房间。”

如果他不在下一秒又痛苦的倒回去,也许还有点说服力,以防万一,我将他的横刀连带着我自己的刀一起塞到床底下,拉起他一只手放到我肩头,将他扶起,他仍旧挣扎,一点也不配合,我耐心告罄,干脆点了他穴道,打算将他扛到肩上带去医馆,谢韫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露出惊惧不安的内核,声音都带着颤抖:“不许去…放开我!我没事…你、你去给我倒点水,我会好的。”

我将信将疑,但谢韫肯说出自己的需求是好事,我囫囵给他搭上被子,在房间里找了找,也没看见水壶,只好去厨房,走之前我特地掐了截发带把门环拴在一起,当做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

我烧好了热水,本以为以谢韫的脾气他又会溜之大吉,没想到发带还好好的拴在那里,我心情莫名其妙地好,抽回带子塞到腰带里推开门给谢韫倒了碗热水,十分殷勤地端着碗撩开了床帐。

白色的帷幔刚开了一条缝,刀光便划出一道闪电般的白线,刃尖贴着我的脖子薄薄地切进了皮肉,不痛,但我瞬间绷紧了身体,额上都是青筋,咬紧了后槽牙,才忍住没有将手里的碗反射性地打过去。

大意了,就不该把刀藏床底下。

但谢韫的刀小幅度地抖动着,我有些无奈,都这样了也不消停,我伸出手指将刀挑开,也不继续撩床帐了,把碗递了过去道:“你要的热水。”

谢韫接过碗倒是乖乖地喝了,但显然水就是水,不是灵丹妙药,他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太多,我这么杵着也不是个事儿,刚挪了两步想在床边坐下,谢韫又毫不客气地拿刀赶我,我捏着刀尖有些气笑了,“你这又是何必。”

即便隔着一层床帐,谢韫淬亮的眸光也毫不失色,他看着我,不可名状的迷惑又一次展现在他的脸上:“该说这话的人应该是我吧,少爷还没玩够吗?”

不得门道地讨好一个人其实有些愚钝,我已经犯过两次这样的错误,以致于谢韫总觉得我别有用心,我将这股无名之火发泄在了刀刃上,屈指一弹,谢韫便被震得脱了刃,我再一次将他的横刀拿在了手里,仔细地端详起来。

是普通的精铁铸造,用得太久,划痕很多,靠近刀柄处刻了一个谢字,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看来要想知道谢韫的过去,还是得找到那串佛珠才行。

我随手就把那把横刀飞插入了墙壁,以谢韫现在的情况,再想拔下来得费些功夫,我拍了拍手舒坦地坐到了床边,勾开床账,得意地看着他:“你老这么抗拒,我才一时无法罢手,说来说去还是要怪韫哥儿。”

谢韫惊得瞠目,下一秒,手里的碗连带着热水扑到了我脸上,砸得我鼻子泛疼,眼泪都要逼出来了,我抹了抹脸,看着他生气的脸,我自己倒是气不起来,像是看一块冰冷的木头被我雕琢出些许生气,我有些着迷这种挑战谢韫下限的危险行为,我忍不住扩大了笑容。

谢韫终于忍无可忍,一拳打向我还滴着水的眼睛,我用手掌包裹住他的拳头,稍微一扯便听到他难耐的痛呼,我视线下移,凑得太近,总觉得有股血腥味,我抿了抿唇,暂时停止了自己找死的行为问到:“是刀伤?”

他多半也不愿意告诉我,所以我也没想等他的回答,扯着他的腰带打算自己来看,谢韫却急得往后缩,喘着粗气一脸戒备地盯着我,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中刀也好,中毒也好,我俩都是男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不想说就算了,但也不必讳疾忌医,可是担心银子?”

谢韫还是不吭声。

我挠了挠脑袋,猜来猜去甚是麻烦,直接打晕带去医馆一步到位。我刚想靠近,谢韫似乎就察觉到了我的意图,他立即喝止:“不用你多管闲事!我死不了!”

这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硬茬,我用袖子擦干脸,看着他一字一顿道:“用什么药,告诉我,我去给你买,再拒绝我,我就把你打晕了带去医馆。”

也不知道是哪些内容起到了震慑作用,谢韫颓丧地垂着头低声道:“川芎、当归、熟地黄……”

“没了?”我问。

谢韫点了点头,我掂量了一下他话里的可信度,最终决定先把他锁着,药买回来煎了再说。

我摸走床底下自己的傲霜刀,再次拿带子拴上门,拿了些碎银跑了最近的医馆。

该说不说本少爷有点运气,此时正巧没有别的病人,我便报了川芎跟熟地黄,掌柜的呵呵笑了起来道:“官人这是要买四物汤?”

我有些疑惑:“什么?”

掌柜的已经背过身去拿药,带着笑意的声音多了丝揶揄:“夫人真是好福气。”

我越来越听不懂了,忙问道:“这是什么说法?”

“官人可是要买川芎、熟地黄、当归跟白芍?这些是专用于活血调理的,你问问你家夫人自然省得了。”

夫人?活血?调理?我又被谢韫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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