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草接过照片，只瞄了一眼就目光闪烁地望向鬼皮，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鬼皮把手里的书换到右手，却没有放下。
“老师……这次不会又被人抢先布局吧……”绿草的目光不停地滑过那本被鬼皮死死握在手里的书，他总觉得鬼皮握住书的姿势有点怪怪的……
“你还敢说？！”绿草话音未落，鬼皮抄起书便向绿草头上挥去，“来了这么久，吃了这么多苦头，除了抢占资源和套话就不懂认真观察吗？！上次若不是你不懂调查的表现误导我，我怎么会中互换身份那种圈套！”
“老师、老师——”绿草赶紧求饶，用双臂牢牢护住头顶逃到一边。
隔了几秒后，见鬼皮逐渐平静下来，绿草又嬉皮笑脸地坐在床边，一边作势为鬼皮揉肩，一边故作委屈地解释。
“老师，您看我当初进入公寓的时候太过仓促，后来又遇到不少不同寻常的情况……这些日子能活下来已经很艰难了，相信老师也明白这种感受……”
“老师只明白你明里暗里都在说这是我的错！”鬼皮没好气地推开绿草的手，却找不出话反驳。
若当初他能坚持自己的想法，无论如何都拦下绿草，或许现在的绿草还是当时那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
沉默片刻，鬼皮叹口气转开话题。他从床上重新拾起照片，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这次的照片，单纯从那个女人的房间来看。窗台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屋内陈设整齐，破旧但有序，不像是故意做出来的。而且根据屋内的玩具看来，女人应该有个孩子，年纪不大，小孩子在的地方很难做出复杂的布局，太容易弄巧成拙！”
“可另一边和上次一样存在许多变数……”绿草收起顽皮的模样，也将另外一张照片举在面前，唉声叹气地抱怨，“这哪里是让我分析，分明是让我算命！”
绿草手里的照片清晰地显示出另一个人的窗户，然而整扇窗户都被厚厚的窗帘遮住。莫说屋内的陈设，连阳光都很难透过，因此能展现出的信息极为有限。
“至少可以看出屋内住着的很可能是单身男人，且至少半年没主动打开过窗户！”鬼皮向照片瞥了一眼，出言安抚绿草。
“是啊，除了窗帘上黄色的香烟烫洞和波浪状的厚厚灰尘外，真的什么信息都没有了！”绿草撇撇嘴，但仍旧将照片死死贴在眼前，想从中找出更多蛛丝马迹——或许世上只有求生本能才能迫使人类如此拼命。
“那老师——如果他们值得，如果我们要争取他们的信任，该从什么地方入手？”死盯着照片看了许久，绿草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将照片丢在一旁，用手臂遮着眼睛闷声开口。
“我们现在没有选择——所有人我们都必须尝试。女人身上显而易见的突破口是她的孩子以及独自带着孩子的艰辛，而另一个单身男人——假设我的判断正确——他的孤单、爱好、生活中的需要都可能是突破口，还有窗户上从不开启的窗帘……性格再沉闷的公寓租客都会看看窗外的阳光，因为如果没有窗户，黑色为主调的公寓内部不亚于地狱……或许我们会遇到意料之外的惊喜！”
“老师，您觉得这两个人会有怎样的关系呢，还是各自为战？”公寓外的天空一点点变得明朗，绿草打开一点窗帘，盯着天际露出的鱼肚白问鬼皮。
这次他不仅提前赶到了鬼皮的房间，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二份热气腾腾的早餐。氤氲的香味缓缓游荡在已经关了灯的房间里，为即将到来的公寓比赛带来一丝充满神秘味道的祥和。
“无论人类生活在地狱还是天堂，大地上总会飘起食物的香气！”鬼皮把最后一点早餐塞进嘴里，贪婪地吸吮着空气里残留的香味，“不要太依赖分析，世上想不到的事才是多数，人与人本就不能完全互相理解——做好能做到的，剩下相信自己好了！”
齿轮的响声如约而至，黑色的墙壁如幕布开启。鬼皮和绿草两人不自觉地站起身，身后原本被绿草掀开一点的窗帘坠落，重新遮住了绿草召唤而来的光。
不过无需担忧，墙壁完全开启的同时，窗帘也会自动开启，作为公寓比赛背景的世界会展露笑容，照亮一切期待与罪恶。
鬼皮发现无论经历多少次比赛，他依然会畏惧并且期待墙壁打开，苦中作乐地盼望遇见的人能带来多少抚慰心灵的相遇。
大幕开启，天空里灼热而灿烂的阳光挥下，世界如心愿般美好。
墙壁的另一边，鬼皮与绿草的对手如他们一般也笔直地站在墙壁的另一侧，警惕而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女人梳着颇为复古的盘发，脸上有些许皱纹却掩不住雍容端庄的气质。棕色的坑条上衣搭配一袭紫色的法兰绒长裙，衣领和袖口还残留着银线的痕迹，只是经过太多次清洗后，银线已经深入起毛的纱线里，再也不能成为女人气质上最耀眼的点缀。
与鬼皮的判断一致，一名小男孩紧紧贴在女人身旁。一只手从女人身后牵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安静地垂在身旁，好奇地打量着鬼皮和绿草。
另一边的男人看起来却很友善，这有点出乎鬼皮和绿草意料。原本二人心中都在猜测一个只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人究竟会有怎样可怕或者古怪的性格，但男人竟在墙壁完全打开的那一刻对陌生人露出微笑。眯着眼睛、穿着衬衫和旧西装西裤的男人，脸上亲切的笑容仿佛他只是一名在阳光下悠闲散步的路人。
男人和女人所站的位置相距甚远，绿草的目光轮流扫过他们，判断他们应该互不相识。如此一来，他们应该首先从哪个人入手呢？
绿草迟疑地看向身旁的鬼皮，鬼皮的目光却已经落在男人身上。还没等绿草从男人身上看出端倪，男人便当先大步向他们走来，边走边伸出双手，微微弯下腰。
“二位好，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柳泉，进入公寓前是名销售！”柳泉的语气谦逊，态度热络，鬼皮和绿草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不自觉地与他握过手，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二人中间，老朋友般与他们谈天。
“我已经来到公寓两年了。两年前的一切都已离我远去，我也不想追回，只想在公寓里好好生活……你们呢，你们来公寓多久了，因为什么进入公寓呢？”
绿草再度望向鬼皮，可后者仍然一言不发，他只好叹口气尝试着回答柳泉。
“我们……也刚进入公寓不久，原因嘛……”绿草话未说完，鬼皮忽然把手按在他肩上，示意他不要再说。
突然被打断的绿草疑惑地朝鬼皮投去目光，无意间看见一张纸正从柳泉袖口里滑落。那是一张画像，画像里面的人物轮廓似乎有点眼熟。
柳泉发现画像滑出衣袖，顿时大惊失色。他顾不得一旁的鬼皮和绿草，手忙脚乱地想抓住画像。然而画像仿佛顽皮的孩子，不仅忽左忽右地避开了柳泉的手，还故意捉弄柳泉一样，正面朝上落在了女人脚下。
三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画像上，而后鬼皮与绿草又同时看向女人。
“妈妈，叔叔画得真像！”女人身边的小男孩探头看了一眼画像，指着画像笑着扯女人的手。
“闭嘴，那是别人！”女人突然一掌向小男孩挥去，冷冰冰地看了男人一眼，而后带着小男孩坐回自己房间的位置，伸手从墙壁处扯出一架叠起的屏风。
还没等其他人说话，屏风便带着风展开，将女人和孩子牢牢护在其中。绿草还想凭着自己一张善良端正的娃娃脸死皮赖脸地搭话，可还没走到屏风边缘便听见一个莫名的金属声响，吓得他赶忙刹住脚步，几步便退回了鬼皮身旁。
“屏风缝隙里透出的光，比烟花更耀眼，看起来很锋利……”绿草无奈地在鬼皮耳边嘀咕，说话时把原本挽着的衬衫衣袖也扯到了手腕，生怕被那道锋利的光割破一样。
“即使在公寓里，也尽量不要同女人动手吧，毕竟日后还要作为人类活下去！”鬼皮也颇为头疼地扫了一眼屏风，正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趴在屏风边缘。隔了几秒，一双明亮的眼睛便从屏风边缘露出来，一眨不眨地看着鬼皮。鬼皮刚想对他打个招呼，屏风里却传来女人的呵斥声，那双眼睛立刻又缩回去了。
“销售先生，看来您是位好画家！”鬼皮背后，绿草手持那张画像，一面装模作样地比划，一面说出心中的猜测，“我曾经也学过一段时间绘画。嗯……笔触细致温柔，构图饱满，光辉下的主人公并未占据绝对大的空间，但看去如圣女一般，是作画者心中不可替代的女神。最重要的是她的动作和表情都很传神，仿佛已经看过千百遍、在心里描绘了一万年一样……”
“对，我一直都站在这个角度注视她！”绿草话未说完，柳泉便忍不住把画夺回去放在眼前，“她不希望孩子日后留在公寓里。每天的闲暇时光，她都会带着孩子眺望窗外。她会每天讲一个新鲜且善良的故事，把外面的荒凉描绘成五色斑斓的世界，那时候她头顶那盏破旧的路灯就会变成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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