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您可得好好看童话,这样才知道怎样哄小孩。否则日后做了别人后爹也会手足无措,还是得凄凄切切地跪搓衣板……”
鬼皮与绿草走回房间的路上,绿草一直跟在鬼皮身后喋喋不休。看他的势头,似乎打算一直跟着鬼皮回去睡觉。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鬼皮转过身,没好气地把一张泛黄的纸塞进绿草手里,恶狠狠地盯着他,“儿子嘛,有一个调皮捣蛋的就够了,这辈子也不想再养一个同款!”
“明天帮我去买点东西,地点和数量我都在纸上写好了,一定要按照上面的来!”
“得嘞,全当孝敬您!”绿草微微弯腰,做了个抖抹布的姿势,活脱脱在职店小二。
“等一下!”
“您吩咐~”
“现在几点了?”鬼皮指了指绿草的手腕。
“几点?”绿草迷惑地看了看鬼皮,但还是赶紧报出了时间。
老头捏着手里的酒瓶,静静地看着头顶闪烁的路灯。
这里是热闹的所在,很多人喜欢来这里找自己的小确幸。满足口腹之欲,满足无伤大雅的爱好,聊天也喜欢来这里……像很多滴水凝集成海一样,人们聚在一起用热闹取暖,海浪一般起伏。这样每个人都不会想东想西,都可以拥有没有原因的笑容。
但老头仍然觉得身边有点冷。热闹的人海只在身边淌过,头顶的路灯白得没有温度,对面的棋子少了对手的斟酌,手里的酒也没了原来的劲头——味道倒是老味道,可是落肚后再也没有期盼。
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变故呢,生活不是一直好好的?!可他毕竟一介老朽,现在再烦恼没有多长些本领已经迟了。
要不再把中年人叫回来?老头有点后悔刚刚赶走他了。不过看他走的时候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吃定老头一定会后悔。老头又有点踌躇,仰起头一口气喝了小半瓶。
“下一盘棋多少钱?”对面忽然有个人坐下,那人看似随意地戴着一顶旧棒球帽,帽子却压得很低,根本看不见脸。
他看了看老头放在棋盘边的、写着“有偿下棋”的招牌,混不在意地问老头。
“老都老了,还贪什么钱呢?”老头瞄着对手举起酒瓶,“赢了喝酒,输了请喝酒!”
棒球男不动声色地从身后拿了瓶酒放在老头面前,与老头正在喝的一模一样。
“嘿嘿,还没开始就认输?”
老头一子落下,响声大得好像能把棋盘砸破,棋子还沿着微微倾斜的棋盘滑出很远,眼看就要落在地上。
“您如果答应一件事,无论输赢酒都送您!”棒球男接住棋盘和老头的棋子,随意挪了一下眼前的棋。
“这着太臭!下棋如做人,下不好棋,就会被人拿住!”老头指了一下对面的棋,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不好意思,我疏忽了!”棒球男态度倒是诚恳,立刻向老头道歉,斟酌了一番后才动了下一子。
“这就是了!”老头点头笑笑,“重要的事只会托付给每件事都认真去做的人,因为没人知道心目中最重要的事在旁人眼里是否依旧重要,或者只是如风过耳!”
“你想要我答应的事是什么?”老头看了棒球男一眼,这次落子轻而稳健。
“让你们当中棋力最强者出来与我对弈!”
“嘿嘿,和上次那人差不多!”老头摆弄着酒瓶,酒瓶在地上摩擦出颇为尖锐的声响,“可上次那人没说清楚。他只说了一个名字,没有说要找的是最‘强’的人,还是最‘佩服’的人!”
“强者为王,弱者为寇,下棋不是这样?!”
“如果棋盘是一个世界,棋子或许如此,但下棋的人不是。”老头用手支着下巴,皱着眉头好像在凝神思考,“‘强’的人威服众人,我们会在他面前发抖、像我这样的人和我的老伙计们常常害怕到把棋子落在地上,被他耻笑,但我们只愿意聚在最‘佩服’的人身边。”
“他们的关系好吗?”
“为了生存,他们只能共生。但在我们看来,一个像太阳那样严酷刺眼,一个像月亮那样不争、温柔。”
“所以天使真的是太阳的儿子,所有人都可以证明?!”
“他们都说过‘像真话那样说假话,像假话那样说真话,就没人可以识破了’!”
“呵呵,您刚刚还说过不贪财!”棒球男用手拍了拍棋盘,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情。
“因为老人已经把此生想见的、能见的都见过了。自认隐遁于世也没有其他余力,有什么必要再起波澜呢?!”老头起身笑着拍拍那人的肩,落了下一子,“而且人一生至交好友无几,人老后无俗事纠葛、肝胆相照的好友更珍贵。我以为人还年轻,好好走之后的路更重要,他以为人为志气而生更重要,毕竟不是水火不容的事,都是为人好!”
“他为人方正,却为了生活答应旁人,难免有脾气!”
“那您知道什么关于‘梦想’的线索吗?”
“谁都不知道。”老头叹了口气,“可我们都知道天上的太阳和月亮总是分别出现,同时出现就意味着早晚会相撞直到毁灭!”
“好,那我可能只有等下次才能弥补您的遗憾了!”说完,棒球男起身一掀棋盘,棋子如雨摔落在老头身上。
“你耍赖,我不玩了!”棒球男一指老头,气势汹汹地吼道。
“我……”
“你做什么!”老头还没来得及答话,一名中年人便从不远处快步奔上前,用力将棒球男拽向一旁。
“我都看见了,他只是在下棋!一只手拿着棋子,另一只手握着酒瓶,用什么作弊!”中年人挽起袖子,露出筋肉凸起的小臂和饱满的肌肉,“欺负老头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冲这里来!”
中年人挥挥手臂,壮实的手臂在棒球男脸上落下硕大的阴影。
“这这……”棒球男心虚地左右看了看,见周围的人望向他的人都面色不善,尤其是对面将半边身体隐藏在路灯阴影下的两名男子,笑吟吟的脸上更是露出痞气,顿时说话的语气都软了许多。
“我、我不是把赌注给他了吗?!”棒球男隔空点着老头正美滋滋喝着的酒,后退的时候连续绊倒了几个酒瓶,差点摔倒在地上。
“那是他拿来的酒,你收下了?!”中年人闻言回头望向老头,看见他通红的鼻头不禁哼了一声。
“老馋虫……”
老头却不以为然,神情享受地冲中年人点点头。
“好吧,既然老……他收了你的酒,这次的事就到这里!”中年人又回头瞪了老头一眼,“可下次再有这种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们这里不是好欺负的!”
泛黄的灯光、微微潮湿又铺着一层粘稠的地面、敞开的门外川流不息的人流……华姐倚在柜台后,就着昏黄的灯光,面带笑容地看着外面形形色色的年轻人。身后的古老挂钟发出令四周更加静谧的走动声,齿轮的轻响令人更加盼望挂钟里的机械小鸟出笼高歌一曲,它的歌声好像从遥远的时空里穿越而来。
华姐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她的人生已经过去太久,现在无波无澜,她钦慕世间繁华却再没有冲进繁华的勇气,所以她觉得这样的距离正好。曲水流觞般让世俗的香气环绕自己,又丝毫不会波及——虽说有时候也会因生意清冷而寂寞,好在她的生意开市吃三月,也还过得去!
今天大概又是冷清的一天。华姐又望了会儿外面,终于还是转身拿了抹布,开始细细擦拭她架子上的老伙计们。
她是当铺老板,也有不少人无法再赎回东西,所以也是旧物店老板。
她刚刚转过身去,两个人便在店门口停下来。他们似乎踌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进来,店里散发着古旧味道的空气里立刻充满了浓郁的花香,还夹杂着一点点刺鼻的酒气。
华姐没有回头,继续懒洋洋地干活。这样的年轻人多半不会带着什么好东西。他们或者只是好奇,或者是喝醉了,也有些恶形恶相的人会偷点东西,但华姐并不想惹事,这里很多东西并不值钱。
背后的脚步声从一边缓缓挪到另一边,随后传来手指摸索东西的声音,隐约间夹杂着几声低声的嬉笑。
华姐的手慢慢停下了,有点担心地竖着耳朵听着身后的声音。那个方位就价值而言也没有什么太贵重的东西,但有一件东西她必须要保证不受损害。那是她朋友托付给她的东西,说它对孩子很重要。
有一天,若孩子的血脉至亲都不在了,至亲说过的话、讲过的故事、爱过的东西都会成为孩子宝贵的遗产——她是这样说的。
那天晚上,她仍然保持着一丝不苟的仪容,但华姐知道以她的性格,跨进华姐的店门都需要很大勇气。所以华姐坚持不要通过手续,不要让那些冰冷的票据成为朋友心上的伤,她相信朋友一定会如约赎回东西。
架子边突然传来清亮的响声,好像有人正一下下用手指弹着某个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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