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姐倏然转身,正要喝止背后两个人在店里胡闹,一张当票突然在她面前展开。
“姐,老师托我来买东西。他说如果我不能如约带回东西就打断我的腿!”昏暗的灯光下,年轻的大男孩穿着夜店里才能看见的浮夸外衣,手臂上挽着浓妆艳抹、身着酒红超短裙的熟女,洋溢着青春的脸上笑得却坦然,还带着一点点撒娇。
“你是什么人,这张当票不应该在你手里!”华姐也算阅人无数,她没有被大男孩直白的话语骗过,反倒盯着他眼角流露出的狠厉问。
“当票在我手里,自然也同她认识!”大男孩一招失利,语气当即变得油滑,“当铺里不是认票不认人吗?!”
“可我认得她,她绝不会认识你这样的人!”华姐迟疑了一下,仍旧决定冒险坚持。
“但我能帮她。”大男孩放开臂弯里的“朋友”,慢慢走到柜台前,笑眯眯地趴在柜台上抬头看华姐,“别看我这幅模样,我也喜欢帮助好人……你把东西给我,我保证让你的朋友不再伤心!”
“你……”华姐看了看大男孩充满笑意的眼,又看了看他手里微微摇晃的当票。
“鬼皮,这么晚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柳泉回头看了一眼正趴在墙上倒数的天使,开门走进了绿草的房间。
不过,门虽然虚掩着,房间里却空无一人。窗户敞开着,清新的空气从外面涌进来。有些冷,深蓝的夜空却万里无云,充满神秘的美。
柳泉的脚轻轻踩着脚下的地面,脚底触及的柔软让他注意到地上此刻铺了一张柔软的地毯,无论厚度还是花色都很像佩珂房间里那张。
柳泉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他知道如果现在逃跑就会前功尽弃。他慢悠悠地在房间里转了转,在踌躇与紧张中徘徊。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柳泉刚打开门便听见某物碎裂的声响。声音来自鬼皮的房间,柳泉想也不想便冲进去,不料却看到绿草和鬼皮都在房间里。
绿草脸上露出甜蜜悠闲的笑容,而鬼皮正拿着一只瓷瓶把玩。鬼皮房间里也铺着同样的地毯,地毯上如那日佩珂房间里一般散布了许多瓷瓶碎片。不过从地上碎片看,被摔破的瓶子有两个。
“我们在玩丢瓶子的游戏。”绿草看着柳泉,竖起一根食指,“可惜我丢了两个都没接住。第一个瓶子碎了的时候我担心打扰你,还去我门前看了看,不过打扰你的好像是第二个瓶子,它刚摔碎在地上,你就冲进来了!”
“然后你们最近还一起多了个铺地毯的爱好?”柳泉踢了一脚地上的地毯,冷笑一声。
“我们见佩珂房间里那块不错,可她为人高冷,受不了被两个男人盘问的委屈,我们就自己找了两块相似的!”鬼皮晃了晃手里的瓶子,忽然手一倾让它掉在地上,“你看,凭这地毯的厚度,想要瓷瓶碎成一地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柳泉低下头看着地上的碎片,但飘忽的眼神又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地上的碎片。他站在绿草和鬼皮面前,没有一丝逃跑的念头,安静得像块石头。
“另外我希望你同时解释一下窗帘上的画。”鬼皮盯着他瞧了一会儿,适时地提醒。
“还有你棋友的证言。”绿草轻轻活动着手臂,“我总觉得老师待你太过善良,其实我们听到那些证言的时候就应该好好教训你一顿!”
柳泉慢慢抬起眼,眼里竟然多了几分温和。鬼皮从旁细看他的神情,总觉得看见拨云见日般的明朗,与之前他脸上的阴云全然不同。
“……还是我来解释吧!”可就在柳泉正要开口之际,佩珂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鬼皮的眼皮微微一跳,立即看向绿草。绿草却迷惑地望了一眼房门,悄悄地朝鬼皮摇头。
鬼皮用手指敲了一会儿桌子,最终决定静观其变。
而佩珂已经走到窗户边,轻轻扯开窗帘,露出那幅稚嫩的简笔画。
柳泉的目光一直随着佩珂。
天使仿佛真的是无忧无虑的天使,妈妈刚刚展开画布,天使就扑上去,抽出画笔尽情描绘起来,笔触与旁边的画作一模一样。
“这孩子继承了他父亲的绘画天赋。”佩珂伸手去拉孩子,天使却调皮地跑开了。他执着地站在窗边,一心一意地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画上。
“公寓里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但又享有某种程度的自由。我认识他的时候,刚好我们都厌倦了有限的自由,期待能携手打开更大的世界。”
佩珂看了看天使执着的背影,终于不再试图把他拉回自己身边,同时又任凭柳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后来我们发现更大的世界其实意味着更高的难度,不想退却就只能勇往直前,所以我们不断为了这份难度牺牲已经得到的东西——后悔当初没有多些本领已经晚了。”
“最后我们成了现在的样子。”佩珂看着窗外的夜空,“连在一起的自由也失去了。我带着天使节衣缩食,他伪装得和单身汉一样,以自由之身竞争攫食,换取维护这段关系的机会。”
“我们好像只是被更大的世界缓慢地排除在外,回归到原本的状态。如果没有旁人的比较和赞誉,我们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呢,人应该有的幸福感在哪里?!”
佩珂说完,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天使依旧专注画画,柳泉的目光却已经从佩珂身上移开,落在天使身上。鬼皮摸着鼻子,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绿草则不以为然,仅仅思考了几秒就跳起来走到佩珂面前。
“很遗憾打扰您自顾自地对夜空抒发感情。但在我和老师看来,你们的行为只不过是骗取钱财!”
绿草毫不留情地指责佩珂,若不是天使在窗前,他很可能会直接关上佩珂用以抒情的窗户。
“你们本就是夫妇,却在我们面前伪装得互不认识,接着装出可怜的模样博取同情,骗我们帮你们,消费我们的善心,把我策划爱情的心血和从老师那里申请的财物和资源装进自己口袋……在我看来,你们就是十足的恶棍!”
看得出,绿草十分不喜欢佩珂这样性格高冷的女人,但十分喜欢见到她局促的模样。见佩珂怒骂声中连看都不敢看他,反而露出罕见的柔顺模样,绿草连眼睛都开始发光了。
“你的回答……”绿草正要乘胜追击,鬼皮却有点看不下去了。他拦住绿草,盯着佩珂的眼睛,“你的回答等同证实我们的猜测。你应该有所准备,公寓里关于这种情况没有定规,但正因如此,报复反而会更重,报复结果也将成为旁人确定是否欺凌己身的依据!”
在鬼皮的注视下,佩珂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忽然用双手捂住脸,指缝间传出几声压抑的哭泣声。
几秒后,佩珂松开双手,神情如前,脸色白得像石膏一样。她转身在天使耳边低语,天使起初有点不情愿,但终究在母亲的要求下点点头,转身捂上眼,嘴里开始数起数字。
如果鬼皮没有猜错,佩珂应该对天使说他们要一起玩“捉迷藏”。
随后她望向鬼皮,平静地等待着他的宣判,用身体将天使牢牢护在身后,但留了一只手藏在背后。或许她在想,如果“惩罚”太过沉重或者波及天使,她就可以瞬间把天使推出窗户。
鬼皮看着她微微按在天使后肩的手,还没有开口,柳泉忽然冲到他面前,既没有动手也没有辩解,只是乖乖跪下磕头,每一下都让头骨撞在地面的响声响彻鬼皮和绿草耳中。
“这地毯质量真不错,撞出来的响声简直自带HIFI音效~”绿草蹲在柳泉面前,探头瞧了瞧,随后用手捏起地毯边缘,猛地将地毯掀起。
这次,柳泉的头径直撞在水泥地面上,声音虽不及方才响亮但愈加渗人,走廊里顿时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我们不打算动天使。”鬼皮回头看看走廊,凝神听了一会儿走廊里传来的声音,转身对柳泉承诺。
柳泉的动作停了停,却没有抬起头。鬼皮刚刚松了口气的时候,他却又开始继续他的动作,执拗得好像自出生开始就没有停止过。
“我们也不打算利用窗户杀了佩珂冷美人——”绿草看着地上的柳泉慢悠悠地开口,露出玩味的笑容,“女人死了只是尸体,活着才能送去赚钱。听说……绿区有些地方可以收纳来历不明的女人,这也算是‘升级’呢,光鲜得很!”
柳泉不为所动,仿佛一只规律的钟摆,永远都不会停下。但红色渐渐在地面上弥漫开,房间里血肉砸扁在地上的闷响逐渐变得愈加渗人。
忽然,传来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生命流逝而成的破碎声炸弹一样炸开了房间里每个人的神志。绿草和鬼皮还没有反应过来,柳泉的动作却已经停止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态定格在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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