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草!”鬼皮高喊一声,转身从门口冲出去。与此同时,几盏聚光灯一般明亮的手电光将棋友们曾经聚会的小空间照得亮如白昼。“他”站在光芒正中,轻轻丢掉手里的东西。
那具身体如鬼皮猜测,只是一个仿真娃娃。
“浮萍,总算见面了,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鲁魏从人群后慢悠悠地走出来,仍旧是荒野上的那幅混搭打扮。脚上穿着拖鞋,脖子上系着领带,只是这次肩上多了一只最大号的铁锹,随着他的脚步一晃一晃。
“你的功夫不错,总是来无影去无踪。若不是这次遇见大好机会,若不是我兄弟提前在地毯下埋设摄像头,趁你看着柳泉跪地不起、自己妻离子散之际录下你的容貌,我恐怕根本见不到你!”
“可晚辈却对您仰慕已久,现在不是主动来拜见您了吗?!”浮萍露出嘲讽的表情,故作姿态地向鲁魏拱拱手。
“好,仰慕已久!”鲁魏点点头,回身对身后的人比了一下拇指,“我喜欢这个词,说明他至少还知道要尊敬我!”
“可我怎么觉得他还是缺少一点礼数呢?!”鲁魏突然转身,顺势拿起扛在肩上的铁锹向浮萍挥去,“比如说大礼跪拜?”
浮萍一声不响地随着挥动的铁锹跪在地上,血从腹部伤口里汩汩而出。即便他用手死死按住,血还是沿着手指不停地落在地上,浮萍的脸也迅速变得和死人一样白。
“是不是,还是这样好看一点!”鲁魏继续回头和身后的人聊天,“兄弟要我查出他的身份,我还以为是个人恩怨,谁知后来竟发现是我们的老朋友。”
“最近我们遇到的麻烦多半是你领头制造的吧?想吃香喝辣为什么不来找我呢?!”鲁魏走到浮萍面前,用铁锹抵着他的头,“我不是不能容人的人,我喜欢有本事的帮手。如果你需要什么,你可以问我拿,你值得就一定会满足你……可你要自立为王!”
一道银光闪过,浮萍重重倒在地上,鲜血在地上蔓延开来。
“睁眼吧,我知道你还有事想问……给你留了口气。”鲁魏丢掉铁锹,来到鬼皮面前,拍拍他的肩,“问清楚点,别留下后患——这次你做的不错,之前的钱没白花!”
钱,没有白花?!鬼皮看了鲁魏一眼,目光里仿佛有尖刀透出,但他终究没能说出什么。鲁魏自如的神情和鼓励的手在鬼皮肩头犹如千斤重担,似乎连鬼皮的愤怒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跟在鲁魏身后、忠心耿耿的干将们纷纷将目光投在鬼皮身上,有的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有的似笑非笑,还有人已经急着向鬼皮摆出笑脸示好。
但他们无一例外,所有人干练得像训练有素的狼。鬼皮看到他们每个人藏在表情之后的审时度势,所以他也清楚地意识到他们眼里只有鲁魏培养出的一条好狗,倘若主人走了,狗也不过是肉。
血泊里的浮萍还在等鬼皮,他的目光也落在鬼皮身上,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明灭不定,可仍在竭力燃烧。
鬼皮慢慢走上前,看到浮萍的身体在血泊里摆出奇怪的形状,好像某位抽象画大师将名作泼在地上,但同时鼻端又弥漫着强烈的血腥,一切都已经不能再真实。
“鬼皮……”浮萍微微张开嘴,破碎的气流从沾着血的嘴唇间透出。
鬼皮站在他面前,觉得眼前这具垂死挣扎的身体已经不是“浮萍”了。他从几天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里拼凑出浮萍的形象,但“浮萍”从未这样狼狈过。
仔细想想,“浮萍”似乎也从未正式出现在那些事件里。尽管他是老头口中的“太阳”,但实际上却是“日月颠倒”。
“有什么想知道的,趁现在吧……”浮萍的声音打断了鬼皮的思考。刚刚他一直盯着鬼皮的表情,这会儿好像已经接受了即将死亡的事实,微微舒展的表情更像一幅肖像画了。
“……应该是你有什么事想托付给我吧?”鬼皮想了想,“所以你才坚持到现在,明明可以凭着功夫逃走却故意落入包围圈。”
“如果我刚刚选择突出房门,你会放我走吗?”
“……”
“……这就够了。”浮萍凝视着鬼皮眉宇间的犹豫,“多说反而会连累你,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制造独自面对我的机会,孤身一人来找我,聊天时打开房门……现在你想给我一个逼你做出承诺的机会,可这里是公寓。我是法外之徒,但不会对看中的人做这样的事,单单知道公寓里有人会真心善待他人就足够了,人生里的光不过是这样!”
“还有……”
“关于你之前描述的那个行骗计划……”浮萍轻轻合上眼睛,思考了几秒,“如果被盯上的人怀疑,柳泉会引诱他发掘真相并且施行苦肉计,但如果还是不奏效……我绝不会袖手旁观,哪怕像今天这样直闯进来,成为公寓租客。”
“可你来了,却没有径直杀他。”
“……我本想带进棺材里,可如果不说你或许也会有危险。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是过去的他,你是我能保护的最后一个人……”
浮萍脸上最后一丝血色散去,他闭上的眼睛再也没能睁开。鬼皮在他的尸体旁呆立片刻,缓缓俯身,伸手拉开了他的衣袖。
浮萍的衣袖到最后也整整齐齐,袖子里包裹的手臂上却刻着几道深深的伤痕。
“公寓比赛”至此圆满结束——在鲁魏的操作下,一个“无名之辈”通过白纸合同结束了比赛。
第二日晚上,尚且湿润的地面之上,往日热闹的“小广场”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人们照旧沉浸在短暂的喧嚣里放肆欢笑,期待能顺利扛过明天的公寓比赛,或者比赛途中还能撞见好运气,或大或小地捞上一笔!昨天那阵可怕的骚乱同脚下几乎看不见的血印一样,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印记,几句谈笑后便在人们口中消失了。
如果浮萍的血能让地面上的人变得更睿智一点,或许他会更加开心——鬼皮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小心地避开脚下的痕迹向前行进。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面在路灯下展开的小小棋局。
今天老头和中年人都不在棋局旁,只有柳泉一人孤零零地坐在路灯下,手边放着老头平日爱喝的酒。之前总是穿着朴素干净的他破天荒地没有刮胡子,衬衫最上面的纽扣也敞开着,搭配上一抹诡异的笑容,颇有点浪子的味道。
“还是直接走过来吧!”他突然抬起头望着鬼皮喊,“等我们离开时,不知道有没有人避开我们的尸体和血。”
话音未落,周围的喧嚣竟已低了几分。人们脸上依旧洋溢笑容,但又多了些许看不见的忌惮。
鬼皮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狠心径直走上前,踏过了浮萍死去的地方。
“做人总要有这样的胆量!”看着鬼皮在对面坐下,柳泉由衷地赞叹一句,把一杯酒推到鬼皮面前。酒上已经蒙了一层薄薄的尘土,应该已经倒出来有一会儿了。
趁鬼皮拿起酒杯端详的工夫,柳泉面带微笑地向四周挥手示意。人们的谈笑声突然间又恢复了,半空里的烧烤味也活泼地在空中打了个转,将人们的笑声带去四面八方,幕布般环绕在棋局旁的两人身旁。
“几天的时光好像几年一样漫长……”柳泉忽然叹了口气,把酒杯顿在棋盘上,为自己倒上一杯酒,“鬼皮,你有没有一种感觉——我们好像已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了!”
“你看,公寓比赛的几天,我们几个人像观看切片标本一样侵入彼此的生活与生命,你见证我的磨难、浮萍的死亡、佩珂的彷徨,我看着你带着心爱的学生在我们这一团乱麻里挣扎、奔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但我们的命运如此交错,所以我们天然地应该有更深的交情!”
柳泉一手拿着酒杯夸夸其谈,另一手执子先行。
“一起面对过死亡的人,总比老板身边那些互不相干的竞争者可靠!”
“你什么时候投靠鲁魏的?”鬼皮终究没法喝下落了灰尘的酒。他放下酒杯,让注意力落在棋盘上。
“投靠?嘿嘿!”柳泉笑着摇摇头,贪婪地啜着杯里的白酒,“我投靠,鲁魏就肯收?!他可不是这种人,难道你当初是跪在他脚下求他收留——他不会的,他只是旁观。哪个备选跳得最高、成绩最好,为他做的最得他心,然后才伸出橄榄枝,干干净净地把人招揽来!”
鬼皮沉默地看着柳泉,想起小婉在河边建起的第一所房子和她站在众人之前、心痛但又威胁鬼皮的模样。
“若说投靠,还不如说‘惺惺相惜’。其实从浮萍开始联合其他人一起对抗鲁魏时我就知道,最终我们一定会被鲁魏吃掉。浮萍凭本事,鲁魏凭人心。浮萍又不够果决,所以他只配做好人,不配有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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