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想为我们谋取更大的利益,但在我们看来,看着一个孩童拼命举着根本举不动的重担,除了担忧和焦虑外,还能剩下什么呢?只有他死了,我们才能感受到心痛,因为庸人只有活得好才懂得心痛!”
柳泉理所当然地看着鬼皮,一滴泪却从他眼里不加掩饰地溢出来,重重砸落在酒杯里。
“他死了多久,我就不吃不喝不睡多久。刚刚酒在胃里火一样燃烧,我才终于明白,他已经不在了!”
“……所以夺走他的一切,那些事都是你一人策划的?!”
“我只是一直在做他教给我的事——诱导你们发现真相,从而达成我的目的!”
“你在用他做借口,或者想假装他还活着?呵呵,死人是不会开口辩解的,而我们都知道凭他的本领,大概本来就不必依靠你!”
“那是因为他希望获取公寓里的资源,又怕被终身束缚在公寓!”柳泉死死地捏着酒杯,差点撞翻棋盘,但喉咙里的声音依然被竭力压低,“鲁魏派你来做什么,难道不是想着同一件事吗?!”
“我是鲁魏的旧友,但自入他麾下就成了一枚棋子。”鬼皮轻轻挪动面前的一枚棋子,看着它过河越界,孤身一人与敌手短兵相接,“而你与浮萍本是陌生人,但他收留你之后,你们就成了家人。公寓里很难分辨对错,可唯有‘柳泉’不该这样说他的家人。他本有机会逃窜,可他没有,因为他知道鲁魏杀了他就不会动你们!”
“但他仍然失败了,无论怎样他都是失败者!”柳泉愤怒地吃掉了鬼皮的棋子,“他眼里的光如阳光般耀眼,他出神入化的本领曾让我们相信奇迹……老头叫他太阳,可‘太阳’不该坠落光芒……我却能感受到他一点点将我们带进‘鲁魏’这个泥潭,你明白吗,那不是‘太阳’该做的事!”
“还有,你不该感谢他的死吗?”柳泉将鬼皮被吃掉的棋子放在掌心玩弄,看着鬼皮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他若不死,鲁魏大概会让他替代你!”
“所以我该感谢你对吧——好,敬你一杯!”鬼皮端起酒杯,露出坦然的笑容,柳泉却愣了几秒才轻轻晃了一下手里的杯子,直到看见鬼皮真的酒入喉中,狐疑的眼里才恢复些许笑意。
“其实我知道你和浮萍不一样,和我更加不同!”呆呆地看了酒杯一会儿,柳泉才缓缓开口,“作为‘新同事’,我本来应该摆下酒席,好好接待你这位老板面前的红人——哪怕你只是在刀尖上跳舞……谁不是如此呢?”
“可我现在却在这里……”柳泉环顾四周,看着黄色灯光下每个人忽明忽暗的脸。他已经坐在这片小广场的巅峰,没有人再能威胁他,可他眼里的每个人却又随时都能幻出一张鬼面。
“可我现在却在这里,眼前摆着旧日的破棋盘,周围除了凡夫俗子便是酒鬼赌徒,除了熟悉的喧嚣什么也看不见。春风得意的奢华和假装高雅……我一样也没有做……”
“因为寂寞吧。”鬼皮的目光一点点摩挲棋盘上的纹路,“你费了那么多心思走到最后,可最后知道内情且能和你谈这件事的人,只有我!”
“知道内情?”柳泉笑出声来,用手指轻轻点着桌面,“若你得知全部就不会来这里。说说吧,除了桌子下面那只矮柜里的东西,你还知道什么?!”
“那只矮柜里,两个人的头发和申请书是你故意放进去的,为了引起我和绿草的注意,发出‘求救信号’。浮萍常年偷窃,他可能躲在里面暂时藏身,但不会留下那么多痕迹。”
“不止,还有那只被摔碎的‘求子瓶’。”
“……”
“你好好想想,什么时候一个人才会摔碎他的信仰?”柳泉微微探出身体,靠近鬼皮,“当然只有他放弃信仰的时候!其实若不是那日来不及阻止,我本该让它完整地出现在那只矮柜里,然后让这一幕呈现在佩珂眼中,这样她会更早投入我的怀抱!”
“佩珂一直以为浮萍介意天使是女孩?”
“浮萍……你也明白,他桀骜不驯,但也有天真草莽的一面!”柳泉用手肘支着面颊,“比如他从来不会认真解释自己的心思。公寓里的人没有过往,但他的出身似乎不高,我知道他暗地里在乎这一点,可他也可能为了佩珂压下这些念头……”
“可是——如果有人在故事的开头就制造一个错误,像是……不小心把女孩说成男孩?”柳泉的目光闪闪发亮,慢慢沉浸在回忆里,“人的情绪好比一只盖子,一旦打开就不可能轻易抹杀。那天浮萍听到‘男孩’两个字,隔着窗户在佩珂面前笑得傻瓜一样,而佩珂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默,因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笑容!”
“这么简单的谎言,不怕浮萍杀了你?!”
“正因为简单,所以他会如相信自己的手一样相信我!”柳泉晃自己的手掌,“而且你应该明白‘公寓的窗户’是怎样一件东西吧?它会倒映出人们心中所愿,同时又像宽广的河流分割公寓内外的世界。隔着它,人们可以相见但无法真正触碰。浮萍认为他应该负担家庭的责任,所以他选择这样的生活,夫妻天各一方,单身汉一样从公寓内外捞金,双方剩下的唯有夫妻身份以及权利义务。这只不过是假装过家家,所以他们永远也解不开一个简单的谎言!”
“而我却一直守在佩珂身旁,帮助她掩饰天使的性别,陪佩珂去采购她想要的小物件,给天使买来她想要的公主裙……我才是真正合格的‘父亲’,浮萍只是我们一家的赚钱机器!”
“所以佩珂一直活在对浮萍的爱与恐惧下,因为她知道浮萍若知道一切会多么愤怒。时间越久,她就越不可能轻易解开一切,而你则趁机介入佩珂母女的生活,并且一直在佩珂面前扮演‘受害者’的角色,以获取她的同情!”
“佩珂只隐约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但出于对抚养天使的需要,她无法戳穿一切。同时她并没有参与一切,对吧?”
“对,佩珂一直在本色出演。她所说的唯一一句谎话就是花瓶被打碎那晚,她说我们‘闯空门’,因为她想帮忙掩饰浮萍摔碎了花瓶的事实。”
“可连这句话也被你利用了……”
“她的话刚好成为矛盾点,引起你的疑心,从而顺理成章地引出我的‘求救’,将矛头指向浮萍。两个人的头发暗示我身后有人掌控,同时把你、绿草、鲁魏牵扯其中。”
“你之前悄悄委托鲁魏调查过我吧?第二张申请表配合你的调查结果,加上我房间里的痕迹就可以让你得出‘柳泉想要牺牲自己成全浮萍以及佩珂的结论’——当你对浮萍说出这个结论的刹那,他就会彻底陷入绝望,而他和你也是我与鲁魏交汇的结合点,否则我一辈子也得不到现在这个结果。”
“……因为矮柜里的第二张申请表不是浮萍悄悄帮你填写,想‘处理’掉你,而是他自己的申请表——我看到了他手臂上的伤痕,那是预备期的准备工作。你篡改了申请表上的文字,所以这张表才没有进入常青藤夫人的档案,因为夫人不可能让这样的东西通过!”
“而得出‘柳泉牺牲自己’的必要条件则是两张表格同时呈现在我眼里且被篡改,因此浮萍立刻就明白偷了那张表的人是你。”
“看到矮柜里的东西后,我和绿草同时猜到你想暗示我们有‘第三人’在,并且我们当时已经隐约猜到天使的‘捉迷藏’其实是每晚帮亲生父亲望风。所以我们没有当场揭穿,而是其后与你一起演了一场苦肉计,假装落入浮萍的陷阱。”
鬼皮第二次举起酒杯,好像期望借着这杯酒庆祝他与柳泉的成功“合作”。柳泉对此欣然接受。此刻两人中间的棋盘里已经少了大半棋子,双方棋子于来回拉扯中消失殆尽,最后剩下的只有操纵棋子的棋手。
响亮的碰杯声在二人之间响起,愈加清脆的声音无论如何也无法同消失在血泊里的性命联系在一起。
“但其实我们对那场‘苦肉计’的结果都预估错了。我以为浮萍会彻底上当,你认为佩珂看见又一次为她流血的你会立刻抛弃浮萍,可他们都没有!”就在柳泉低头饮下那杯代表“胜利”的酒时,鬼皮却又开口了。
“就算你一次次用尽招数蛊惑、软化佩珂,直到让她当掉那只象征爱的花瓶,并且充满挑衅地放了一个假花瓶在原来的位置上,佩珂也还是一次次举棋不定。她甚至还主动和浮萍谈起离开的想法,只是她应该没有同浮萍提到你!”
“她骨子里是坚强而高傲的女人,这一点无需怀疑!”柳泉看了一眼酒杯里剩下的酒却没有喝,轻轻将酒杯放回了棋盘旁,“你也听到她在窗口说的那番话,直到那时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每一点与浮萍的过往。可惜,她的白马王子最后也没有出现在窗口,救她的爱于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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