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其实不擅长与人沟通对吧,如果对面的人足够善良,你连怎样通过伤害他获取利益也弄不懂。老师会无限制给予,暗地里染透黑暗,我们两人中只有我能掌握这样做的界限!”
“所以这次你要做我的老师?”
“我只是提醒!”绿草面有得色,但到底不敢太过放肆,“其实以我从老师处学来的观察力也已经发现了,金毛犬怎么会调试医疗仪器,又怎么会从某个抽屉里精准地找出陌生人需要的药呢?!老师只是一直不愿承认,因为你一直不愿意去如此接近某个人!”
“……我想知道你的答案。”鬼皮叹口气,疲惫地用双手揉搓面颊,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身处另一个世界,从而逃脱眼下的窘境。
“陪伴……也可能只有陪伴了!”绿草思索一番,轻声回答,“那是个连是否算平庸之恶也很难判断的人,无法说服也无法施加暴力。保持做人的荣耀是我们的骄傲,我们也无需为他堕落,所以只能深入他的世界,或许能明白他的想法。”
“可若他是铁石心肠呢?短短六天,我没有把握让他敞开心扉,而你也会带着这样的伤和我一起被赶出公寓,面对鲁魏眼里的失败!”
“所以老师眼里的人从不会轻易如此对吗?”绿草低着头摆弄手指,“可我却相信老师,如果有人遭遇困难需要您这样做的话,您不会犹豫!”
“难道世上只有您是这样的人吗?!”
“我……”鬼皮看了看望向窗外的绿草,突然起身向门口走去。
回到房间后,鬼皮对着月光看了一会儿手上沾染的血迹,起身拿起一瓶干净的水,于月光中对着手掌倾下。
第二日清晨,淡金色的阳光从窗口升起,照在绿草熟睡的面庞上。出于已然在公寓里养成的习惯,绿草过去总保持着一种警惕的睡姿——像人偶一样标准地躺在床上,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仿佛根本不需要睡眠一样。
但今天他的头却微微滑向枕头边,嘴角上还挂着一串闪亮的涎水,好像早已预料到鬼皮的反应一样。
站在他床边的鬼皮瞧了一眼窗外升起的阳光,走到窗前拉好窗帘,又帮绿草把被子盖好,才磨磨蹭蹭地向另一边走去。
他的对手已在等着他,仍旧坐在第一天见到他的位置,浑身沐浴着阳光,手里抱着对他十分亲昵的金毛犬。
鬼皮走上前,像绿草昨日一样挤进金毛犬中间,坐在地面上,抬头望向男人。
意料之中的,男人看也不看鬼皮一眼。倒是几只小狗逐渐熟悉了鬼皮的味道,慢慢地也在他身上留下了自己的味道。
鬼皮抚摸了一会儿小狗,终于百无聊赖地抬起头向四周看看,又转头看向窗外,一只一只地数经过窗外的、羽毛肮脏的飞鸟。
当他再度转过身时,男人还是没有动静,只是抚摸金毛犬的手看起来似乎比昨日更加温柔,但鬼皮却在他的动作里听到时间一格格流逝。
“……我们还是来谈谈吧!”焦灼在心中如火燃烧,鬼皮终于再也耐不住,打算放弃“陪伴”的打算。
“每个人都有内心的愿望。可能你已经习惯看着时间流逝,但这里是公寓,时间流逝对其他人而言只是折磨。所以我们不要浪费时光,你可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只要代价适合,我一定替你做到!”
另一边突然传来绿草在床上翻身的声音,鬼皮脸上顿时红了,但他依旧紧盯着男人的脸,期待奇迹出现。
然而对面等待鬼皮的只有安静。
“你想要资源吗,它可以维持女人的命!”
“或者你想要医术和药,或许病人还有康复的希望!”
“你担心这些可爱的金毛犬吗,现在只有它们照顾你,我也可以找专人照顾它们!”
“还是……还是你不再想关心你的家人,包括这些金毛犬,那么……”
坐在男人对面,鬼皮尽量用委婉的话语重复了一遍昨天的所有猜测。可男人还是没有反应,宛如一具构造复杂但早已损坏的机器。
“呜呜……”狗窝里突然传来小狗的低鸣。鬼皮循声望去,见一只小狗病撅撅地趴在狗窝里,正努力看向鬼皮这边。
对了,是昨天受伤的小狗。鬼皮看看被男人笼在身前的金毛犬食盆,从中抓了一把,走过去轻轻放在小狗面前。
小狗歪着头爬了几步,终于体力不支,再次倒在鬼皮眼前。
鬼皮扭头看看对此无动于衷的男人,便用手把狗粮捧到小狗眼前,让它在自己掌心吃食。小狗的舌头轻而温暖,鬼皮双手微微一抖,目光落在小狗的伤口上。
男人似乎没有为小狗处理过伤势,几根看不清颜色的布条歪歪扭扭地缠在小狗身上,上面还残留着尚未干涸的口水。
鬼皮感到两只成年金毛犬的目光落在背上,火辣辣的,但它们却没有阻止鬼皮,那目光里似乎还含着一点期待。
鬼皮脸上微微一红,不安地扭动一下肩膀,顺势向后瞥了一眼——两只金毛犬安静地依偎在主人身边,一只站着,一只趴在地上,它们的目光有神而安详。另一边的床上,绿草不太自然的鼾声丝丝缕缕传来。
用微颤的手指触碰了一下染血的布条,鬼皮在自己低低的叹息声中开始为小狗重新包扎。暖意再度传到手心,但和另外几只健康的小狗不同,鬼皮从掌心里感觉到眼前这只小狗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淡淡的血味涌上鼻端,鬼皮张开手掌,觉得它的生命脆弱得不敢触碰。
可小狗尚且活着的生命却又那么顽强,惹人心疼。一番努力后,鬼皮终于笨拙地打好最后一个结,忍不住用指尖轻轻理顺小狗的毛发。
做好心理准备后,鬼皮怯生生地转头,想要从小狗的父母那里得到对这次“救助”的评判。
小狗的妈妈静静地趴在原来的位置,对着鬼皮点点头。它好像早已料到鬼皮的行动,甚至鬼皮转头的刹那眼里更添了一层慈爱——又或许它只是把鬼皮也当成孩子,一个只有皮囊长大的孩子。
鬼皮的目光刚刚与雌金毛犬接触便赶忙又转回去。坐在地上的他觉得心里泛起一股纯粹的暖意,轻飘到无法触摸,而他竟无法从中找到一点杂质。笑容在他脸上绽开,鬼皮用力用双手揉着面颊,可怎么也无法阻止嘴角的弧度。
“嗯,小狗的爸爸呢?!”为了脱离眼前尴尬的境地,鬼皮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他忽然发现那只雄性金毛犬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不见了。
它去了哪里,正偷偷做什么吗……笑容从鬼皮脸上消逝了,他早已习惯的警惕又藏在眼底。心底暗暗松口气后,鬼皮起身侧耳细听,终于从医疗器械单调的滴答声中听到一丝杂音。他顺着声音,在“命运”日日凝望的窗户边找到了一条缝隙,几楼金色的毛发从里面漏出来。
“命运”——鬼皮不知道男人叫什么名字,只好用这个词称呼他。这两个字被刻在桌角,是娟细清秀的笔画。
鬼皮走过去,还没有靠近缝隙,缝隙里突然传来一阵翻倒声。他靠近缝隙才发现,原来“命运”房间里那面白色的墙壁是整套隐藏式组合柜。表面看来什么也没有,内里却暗藏乾坤。雄性金毛犬刚才正用爪子抓挠把手,隐藏的柜门向内翻开,里面的东西顿时倾落地面。
看到鬼皮上前,雄性金毛犬向一旁让开一点空间,但坚持着不肯离开,双眸留恋地望着柜子里。
鬼皮向柜子里探头,映入眼帘的是琳琅满足的杂物。五花八门的东西虽然不值钱,看起来倒很精致,最吸引鬼皮目光的是它们身上印刻的岁月痕迹。几乎每一件物品都有被人摩挲欣赏的痕迹,它们通体油腻光亮,曾经有人长久地凝视它们,曾经有人细心地拂去上面的灰尘。
看着它们的时候,鬼皮心里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命运”的生活在这里。难怪他一直觉得“命运”的房间完美得无法相信,其实没有人能在这种毫无瑕疵的空间里生存,凡人只能一点点努力追求相对完美。
可若如此,“命运”现在的“生活”是什么呢?鬼皮从缝隙里探出头,望着按部就班、悠哉悠哉的“命运”,几近自然地想起机械座钟里的玩偶。
古老而精美机械座钟里,璀璨夺目的玩偶沿着固定的轨道精确地重复计算出来的完美,日复一日,超然脱俗。时光流转,哪怕制造它的人类消亡,它也不会有一丝一毫变化。
鬼皮觉得“命运”的生活就像一段从机械座钟里取出的机关,只是他连“命运”究竟在做什么都无法明白,更别提寻到“机簧”与他交流。
雄性金毛犬喉咙里发出“呜呜”声,它明显在担心正独自帮助主人照顾女主人的妻子,但它的眼睛仍然盯在鬼皮身上。鬼皮回头瞧瞧它,它就微微抬起前爪,催着鬼皮去拿它想要鬼皮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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