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孩子本能地马上摇头，但看着绿草严肃的表情又心虚地点点头，“今天放假，广场上遇见两只漂亮的小狗，我和它们玩了好久，晚上又不知道谁家放音乐，声音又长又软，结果我就睡着了……”
“是这样。”绿草慢慢起身，像往常一样塞给孩子他最想要的限量卡片，拍着他的背哄着他回去睡觉。
孩子回家后，绿草无声地在鬼皮亮着灯光的房间前站了很久，又转身面对着眼前那扇盈满月光的窗。
想脱离公寓有几种方法？第一，完全消失，不存在于任何一个世界，自然不存在于公寓。
第二，脱离公寓比赛，相当于自我流放到荒野上，但效果并不是永久。
第三……第三……绿草皱着眉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第三种方法，他烦躁地用力一挣，居然从睡梦中惊醒了！
“第三，如果有人能在红区中获取‘终极’胜利，就将脱离公寓并且见到创造公寓的人，即‘公寓主人’——当然，这只是流传在公寓里的传说，已经很久没人尝试这件事，连提起的人都很少。好不容易费心费力爬上公寓里等级最高的区域，还有几个人想改变现状呢，万一出去之后反而是一个凡人岂不是枉费工夫！”
鬼皮探头钻进绿草的床底，望着睡在地上的绿草轻声回答，用手里的衣服一下下拍打着绿草的脸。
“而且现在也很少有人能去红区，尤其是躲在床下睡懒觉的傻小子！”
“起来，我不是同你说过记得天亮前回来！”说着，鬼皮把手里的衣服丢给绿草。绿草看看自己，这才发现身上好像一点酒味也不剩了。
“不知道谁昨天答应我要一起去‘处理’珠子的事，结果身上酒味大到把小狗都熏得不肯靠近！”看着绿草古怪的目光，鬼皮面不改色地继续教训他。
绿草呆呆地看着喋喋不休的鬼皮，恍然间，他似乎望见了他与鬼皮初遇的瞬间，那时候的鬼皮与眼前这个行事古怪又爱操心的“老头子”似乎没什么区别。
你喜欢和小狗一起晒太阳的日子吗？蓦然间，绿草觉得那缕阳光照进了心底，暖得他想闭上眼睛沉溺其中，却又无法忘记是他亲口回绝了这样的时光。
但老师既然还是那个老师，他又私下存着自己的想法，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只要他敢将一切都押在鬼皮身上。
“……可是老师，就算我浑身酒气，今天白天明明还有时间！”在鬼皮的注视下，绿草揉了揉眉间，突然间换了副懒散表情。他一面抱怨一面钻出床底，可刚看到窗户就愣住了——外面然还是一片漆黑。
“外面……”绿草望着鬼皮，指了指窗户。
“你整整睡了一天！”鬼皮指了一下身边的时钟。
“那公寓比赛……”
“已经结束了。”鬼皮故作疲惫地耸耸肩，叹了口气，催着绿草做好准备，“今天本来应该是你的‘happy day’，但事出紧急，下次我会双倍补上——我在门口等你，快点！”
“老师！”
“什么事？”鬼皮在门口停下脚步，轻轻侧过脸，“如果是不重要的事，可以之后再问！”
“老师，您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什么意思？”鬼皮转过身，打量了一会儿绿草的表情，确定他没有开玩笑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耳塞，“这几日我生病而且总是失眠，就用了耳塞。”
“晚上出了什么事吗，我想有你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没有，那应该是我听错了。这几日，我总是做噩梦！”绿草盯着那幅无比干净的耳塞，实在分不清它到底有没有使用过。
“如果你少去光怪陆离的地方，少让五官接收强烈的刺激，多面对现实，噩梦应该会少很多，孤单也不会随着空虚随时袭上心头！”鬼皮转身打开门，不再理会绿草，径直走了出去。
鬼皮在门外等了很久。其间绿草的房间里一直静悄悄的，好像里面根本没有人。鬼皮走到走廊的窗户边，小心地推开窗，望着灰暗的月光里淡淡的云影。
充满魅惑与想象的夜色里，从窗口飞跃进夜色应当也是件富有想象力与挑战的事吧？如果前路是自由，如果前路是诗与远方……
绿草走出来的时候，看见鬼皮背对着他趴在窗台上，指缝里香烟袅袅，注视夜色的神情认真得好像第一天学习的小学生。他想如果他刚刚从窗口跳出公寓逃走，鬼皮站在这里根本看不到他的背影，可鬼皮手里的烟几乎没有抽过，那烟似乎只是为了证明鬼皮没有心慌意乱。
“老师……我准备好了！”绿草的声音干涩得差点发不出，他用力吐出一个个字，直到眼里呛出一层泪花。
“好。”鬼皮转过身，打量了一会儿绿草的表情，但终究转身背对着他，没有再说一个字。
倒是绿草呆呆地站在原地足足几秒，空气从喉咙里冲向头顶，绿草从缺氧般的浑浑噩噩里醒来，掉进冰冷的现实里——他凝视着鬼皮的背影，无声无息地跟在鬼皮身后，脚步慢慢变得笃定。
已经做出选择了，接下来绿草能做的只有等待开盘，以及竭尽全力拿到胜利！
珠子默不作声地坐在铺着金色布艺桌布的桌旁，仰头看着那盏挂在头顶的水晶灯。水晶灯显然有点年头了，落了灰尘的灯并不如当初那么耀眼，时间长了却也足以令人眼前一片昏花。
可珠子不管，他执拗地盯着它。白色的灯光在水晶上映出七色光华，在珠子心里绽开许多似是而非的绚烂回忆。珠子看着它露出微笑，但依然感觉到灵魂被抽走一样空荡。
“到底只是白区，无论怎样模仿也做不到绿区的优雅与繁华！”珠子对面，西装革履的人缓缓坐下，双手自然地放在桌上，抬头像珠子一样欣赏着这间餐厅里的布置，脸上流露出的优雅几近人们印象中的绿区人。
远处传来重重的翻倒声，似乎有另外的人也惊讶于此人身上不同寻常的气质。不过餐厅原本就已经经营不善，部分区域连灯都没有开，也可能只是一张放在桌上的旧椅子落到了地上。
“你错了，鲁魏！”珠子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水晶灯上抽离，“不是这里模仿绿区，听说起初它才是公寓里最好的餐厅，而那时还没有绿区！”
“那它很对我的口味，王侯将相本就应起于版筑之间！”鲁魏畅快地在面前的酒杯里倒上酒一饮而尽，拾起筷子就夹了面前的菜放进口中品尝，“瞧瞧，菜的味道也好！”
“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吧，珠子？！”
“我被关了很久，白区的名声不好，靠山也已经抛弃我了……实在不知道除了你这件事，还有什么能让你找上我！”
“可我还是很惊讶，你有那么多可用的人，这件事却亲自弄脏手——有必要这样讨好胖子吗？！”
“因为这件事重要。”鲁魏用手擦了一下油光光的嘴，迫不及待地又把一块精心烹饪过的肉塞进口中，“你看，眼前这间餐厅为什么没落了？多好吃的东西，只是因为绿区走在它前面而已！”
“从前我很老实，觉得有人指了方向，仅仅需要努力就能过梦想里的日子。可后来发现不对，没那么努力的人竟然能超过我！我拼命研究他们成功的一瞬，发现他们用了不同寻常的方法，而那种方法过去是‘坏’的。”
“所以为了过上好日子我就变‘坏’了。可‘坏’了也不行，反而变得被人唾弃，后来又有人说方向大于努力，就是连指出的方向也要思考，我又学了方法，学习别人耳熟能详的东西！”
“可是人人都懂方法，能完成梦想的名额却不多，还是不够。我又听说平台决定高度，荒野上没有平台，我倾尽所有总算给自己建了一个！”
“然而公寓让我知道，我拥有的一切还是垃圾。而且个人的努力已经不够了，真正站在顶端的人都已有数代人的积累，几乎不可能再赶上了——可是无论常识还是过去几十年的思维惯性都告诉我，我们本就是同样的人……”
“所以最后的办法，就是直接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加入他们其中！如果不能，就变成和他们气味一样的‘身边人’，靠在他们身边等哪怕虚无缥缈的机会！”
鲁魏把手里的筷子拍在桌子上，抄起汤勺把手边的汤也收入腹中，一滴也没有给珠子留下。
“我也知道这样好像不太对，与司空见惯的‘人性’截然相反，但凭我的知识和见识，恐怕很难短时间弄明白，而我的人生却已经过去将近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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