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交锋过多次，除了让你战战兢兢外，你会本能地更加关注我的一举一动。之前你‘偶然间’发现我在门上做记号对不对，之后你偷偷监视我，找到了做这种记号的材料。”
“但我找到的材料里还混杂了另一种物质，老师跟随线索分析并找到了关键位置……”
“是的……之后你的每一封报告我都仔细研读过。”
“然后最终判定我可以拉拢？！”绿草抬起头，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鬼皮，连嘴唇上的血也忘了擦，“如果你判断我不能拉拢，是不是今天我根本到不了这间烧烤店？！”
“……我会提前安排你出局，珠子我自己去救！”
“谢了，我用不上！”珠子哼了一声，眼里不觉间也多了几分冰冷。
“……”从珠子轻蔑的目光里，绿草回忆起他凭借珠子最后的提示才勉强逃脱的情景，忍不住看了看窗口，恨不能变成一只小鸟逃出眼前的窘境。
“还有餐厅那一幕之前，你睡得无比深沉，是因为我用了螃蟹发明的蜡烛。它们确实有安神的效果，螃蟹是技艺极高的匠人！共进会利用那段时间做好最后准备，包下并且布置餐厅，利用各种渠道召齐能引导你的朋友，还有在餐厅附近多个点放置你可能需要的道具……”
“……还有吗？！”绿草起身在鬼皮面前走来走去，脚下踢踢踏踏，好像随时准备踢翻某个烤炉。
“如果是这样……我是不是该好好谢谢你对我的恩惠！”起居室内沉默了几秒钟，绿草突然站定在鬼皮面前，“明明已经让我无路可走，嘴上还肯对我说‘你是我的学生’。一边在这里上演温情，另一边的手段可从没饶过我！这样细密如针脚的心思，你对敌人还有更狠的手段吗？！”
“你看，我早说过，比起头脑，你更该用心相信你看中的人！”珠子看了一眼地上火热的烤炉，微微松开衣领，衣领下的背后隐约露出几点伤疤，“只懂用脑的是谋士，而公寓里更广阔的天地需要的不止是能凭狡猾保住自己的谋士，还需要能面对滔天巨浪不改初衷的勇士！”
“我只是想……”
“不要用其他人做借口！我想我是这里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或许我当初就不该任凭你躲在身后！”珠子伸手指指背后的疤痕，“我早看出你比我聪明，有时候还会羡慕你的纯良，所以被胖子发现的那一刻，我从来没想过能活下来！”
“不过那天你走得很快，真的只是因为我骗过你吗？”
“如果您相信的人背叛您，您还能不改当初相信他的心吗？”鬼皮的目光落在珠子背后的疤痕上。几天前的烤肉店里，鬼皮与珠子的赌局最后，鬼皮见到了那些疤痕的全貌。
当时珠子从“浇花”的位置落下来，毫发无伤的只有胖子口中的描述和珠子过人的骗术而已。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鬼皮那颗想立即逃离的心。
那才是鬼皮一生里的低谷，他竟让恐惧压倒了做人的**！
“你应该想象不到胖子囚禁我之后，我凭什么活下来。”珠子的手指仍然悬在肩上，轻轻颤了颤，“如果不是它们，还有什么回忆能支撑我等到这一刻？！”
“老师……你不停地教我‘要在公寓里做一个人’，让它变成我的信仰。”站在窗前的绿草望着夜空，双手撑在窗台上，“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件事，只知道想到它的时候就会抬头挺胸，记起阳光的味道，也会微笑……我永远无法在公寓里专心追逐阳光，可我会时时记得它。”
“……我相信您，老师。”
“那——”鬼皮看了一眼正注视他的珠子，从口袋里缓缓掏出一张照片，“你能解释一下这件事吗？”
“什么？”绿草回过头，目光便再也无法从鬼皮手上挪开。
鬼皮手上拿着的是一张照片，背面朝向绿草。吸引绿草目光的是照片底边一排被灼烧过的痕迹。鬼皮从口袋里掏出它的时候，空气里多出了一股浓烈的烟草味。
那是一种绿草很熟悉烟草味道，那盒烟此刻还在绿草口袋里。
“这张照片……”绿草在脑海里飞速地回忆起之前的一幕。他在走廊里犹豫是否应该毁掉小金鱼的照片，最后他决心将一切交给上苍决定，走的时候头也不回地向照片丢了一根烟头。
那时候鬼皮一直跟踪他？共进会有这样神通广大吗？
或者是其他东西的照片，可除了小金鱼的照片，还有什么照片如此重要，鬼皮又怎么会知道绿草朝那张照片丢了烟头？
最重要的是，这是绿草最不想让鬼皮知道的秘密。如果他想加入鬼皮和珠子这面，这件事绝对不该暴露。绿草从踏入这间起居室开始，无论是起初被逼盘问，还是之后主动开口，都是希望鬼皮不要发现这件事而采取的行动。
可从开始，绿草的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绿草不甘心地盯着那张照片，不停地搜索那张背面的每一个角落，想要找到决定性证据。他不想被赶出这里，尤其不想因为这个原因……
“这样吧，之前我同珠子赌过，现在和你也赌一次！”鬼皮微微转动了一下那张照片，白色的反光打在绿草眼里，“从现在开始我会慢慢把这张照片翻转过来，你可以选择在我翻转过来之前说出真相，也可以选择一直沉默。”
“无论怎样，我们都需要你，你也说过你没有退路。”
“不过，如果你选择沉默或者说谎，我会把你当成普通合作者，希望你能明白我只是个胆小狠厉的用计人。如果你对我说出真相，我们就还是师生，从此我绝不提这件事！”
说完这番话，鬼皮手里的照片慢慢开始翻转。绿草浑身一颤，本能地伸出手好像要从鬼皮手里夺走照片，又像是要阻止鬼皮开启赌局。
“凭我的速度，照片翻转过来最多只需要半分钟。30秒内，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答案！”
“……”绿草没有说话，仍旧胆战心惊地看着那张渐渐翻转的照片，脚下微微移动了一点。
“如果我确定你能看清照片，无论照片是否完全翻转过来，我都会判定你执意保持沉默！”
几乎是鬼皮话音刚落，绿草的目光已经落在地上，直直地盯着地面。
“如果你说出真相，无论结果是什么，你对此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如果我要你的命呢？！”听了鬼皮的话，绿草触电般望向他，眼神异常锐利，脸色却变得煞白。
“……有本事，来拿好了。”鬼皮思考了几秒，点点头“我不会束手就擒，我想你要的也不是这个！”
“……”
“我接近你，听从鲁魏的命令、向胖子通风报信……是因为我就是来杀你的！”绿草看着鬼皮的眼睛回答，又转向鬼皮手上的那张照片，“每个人进入公寓后，记忆里都只剩下来到公寓的目的。你手上拿着的就是我的目的——”
“小金鱼……”绿草从鬼皮手里拿过那张烧了一边的照片，“我已经不记得她的真名是不是这样，只能和你们一样称呼她！”
“我才是她第一个爱上的人，其他我几乎不记得了，这件事却记得很清楚——一定有那样一个时刻，我们曾经属于彼此。后来她消失了，我找不到就沿着她消失前最后的轨迹走，不知走到第几遍就来了这里。”绿草用指尖小心地夹着那张照片，手指仅仅触碰到围绕着小金鱼的花草，不太连贯的话语间带着少年般的羞涩。
“走进来的那一刻我想象过无数种重逢。浪漫、情深、惊险……但每一种我们都在一起，可谁想到，最后我竟连她的手也没碰到！”
“连我自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会从她身边逃掉……”绿草似乎在回忆里又回到了那天，他脸上突然布满阴云，有着复仇的怒火，眼神里却一片迷茫，“为了尽快赶到她身边，也为了曾经的美好，得到她所在位置的第一时间，我就马不停蹄地赶过去。送消息的人在身后喊过我，但我相信她，我只需要知道她的位置就够了，其他问题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都会自然化解！”
“所以我什么都没理会……可是，怎么会有人如此对待一个女人呢？！小金鱼……她那么开朗活泼，怎么可能变成——”
“你看到了什么？”鬼皮沉吟着问绿草，但几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从绿草难以启齿的表情里他已经大致猜到了。
“没什么，还不及这些年我这个‘花花公子’的万一。”绿草冷笑着，眸光里却充满与之丝毫不匹配的哀伤，“最后只有我从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极乐之地逃走了，好像不识宝的傻子，嘴里拼命怒骂关于它的一切。送信人最后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说不出话了，但还用手一遍遍在墙上画她的脸，每一张脸都完美动人，和照片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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