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老师——胖子联合鲁魏，到底想干什么？！我想我有权知道。”
“他……想清洗白区。”鬼皮深吸口气，皱着眉头回答，“时间紧迫，你应该会从他口中听到这个‘伟大计划’——他不会在乎白区的人，在他眼里白区所有人都是可以替换的零件，用于生产硬币。”
“……那我该如何与胖子面对面演戏？他可不是我想见就能见到的人。”
“除了一个时候。”鬼皮递给绿草一张叠好的纸，“内容已经拟好了，你按照自己的口吻再写一遍交给他，他一定会见你！”
“庆祝胜利的时候……他身边总有旁人在。”说这话时，鬼皮的目光有点躲闪。
“就是说——至少在他眼里，那个时刻已经该‘庆祝’了，所以按照他的性格，会找一个死了也无伤大雅的人陪他狂欢？！”
“这是他放松压力的方式……也是我不知该怎么对你说的话。你要小心斟酌每一句，无论他太过怀疑还是太过放心，你都会死。”
“事到如今……”绿草反倒云淡风轻地笑笑，仿佛没有在意过鬼皮的话，“老师，如果是这样，之前我怎样选择和回答重要吗？”
“重要，虽然是出自我一个人的看法。”鬼皮几乎没有犹豫就给出绿草答案。
“那就好。”绿草的表情有点开心，“要是没有这句话，说不定出了门口我就一步也走不动了。紧要关头，人的价值感往往会逆转。”
“是平日的我们不正，可谁也没有不可动摇的心。”鬼皮安慰地拍拍绿草的手臂，“所以人才群居在一起，这样重要的时刻就不会惊惶到发疯，会凭借求生本能一起找到正确的路！”
因为互相承担背负彼此的恐惧，人们才群居在一起——绿草的思绪仍然停留在鬼皮昨晚的最后一句话上，走廊里响起他孤独的脚步声。他和鬼皮这局的对手已经被胖子不着痕迹地送走了，现在他得以比其他公寓租客更自在地走在宁静舒适的走廊里，可以看看窗外的荒野，也可以偷听公寓里正在进行的比赛，有人怒骂，有人昂扬，还有不明物体刺破人体的奇怪动静。
如果没有之后的会面，这样的生活在公寓里也称得上“衣食无忧”，可现在格外像死囚最后的安逸。
鬼皮拟好的“报告”绿草已经看过。虽然绿草当场就冲回鬼皮房间里，鬼皮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因为这样才能掌握鲁魏和胖子最终动手的时机，可绿草明白，鬼皮大概把一切都押在他身上。
“合格的老师，最终做到的不是自己去冲锋陷阵，而是把一生磨练出的心传承下去。”
鬼皮最后这样对绿草总结自己。
绿草看看自己血迹斑斑的衣服和流着血的手，踮着脚又向面前那栋稀奇古怪的花哨房子奋力走了几步，跌跌撞撞地撞进房子的阴影里后，他似乎没了力气，再也控制不住虚弱的脚步，倒在地上。
“欢迎！”
就在绿草倒在地上的瞬间，巨大的欢呼与喝彩声在他头顶炸响，却在空旷空间里传出很远很远。几盏临时放置的聚光灯打在绿草身上，同时响起的还有热烈的礼炮声和悦耳悠扬的背景乐，虚假的喝彩背景音填满了绿草头顶空荡的空间，绚丽多姿的地灯照亮飞舞在天空里的彩纸和地上的假花。
受伤的绿草被突如其来的震动和音乐刺激得连连咳嗽，一双穿着人字拖的脚却在同时由远及近从幽深的黑暗中走来，围绕着绿草，在他周围打出欢快的节拍。人字拖鞋尖上纤细却精致的logo在绿草眼里旋成一朵昂贵的花。
绿草挣扎着抬起手抹去脸上的血，人字拖上飞溅的泥水却成片砸在他脸上，沿着他的面庞划出长长的污渍。或许是这里的泥土常年浸染血液，绿草从泥水里嗅出了人血的味道。他突然清醒了一点，勉强睁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吼了一句：
“胖子在哪里？！”
话音未落，绿草便摔回地面，而宏大的交响乐居然在此刻、在这片依旧游荡着死寂的空间里响起。绿草微微抬头，竟然在人字拖身后看到一支训练有素的交响乐团，而在他的另一边不知何时还围上来两名身穿黑白双色西装的男子。他们默不作声地围着绿草跳舞，一个敲鼓，一个吹萨克斯，严丝合缝地配合人字拖打出的节拍。
一片欢腾的气氛里，只有绿草格格不入又浑身狼狈，被头顶的欢庆死死压在泥水里。
“你准备好参加庆功宴了吗？”人字拖的主人向绿草弯下腰，绿草看到他身穿笔挺的西装，充满设计感的西装上黑白交错，仿佛暗影里钻出来的幽灵，“把你该给的东西给我，我就让你参加这场盛宴！”
绿草在地上慢慢转过身，把一封皱巴巴的“报告”递给胖子，但没能忍住饥饿的诱惑。远处飘来的香味让他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在胖子面前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想喝橙汁吗？”胖子晃了晃手里的橙汁。金色的橙汁里参了红酒，现在变得像宝石一样红，又有点像人血，“是他们把你弄成这样的？！那今天真是太幸运了——因为我就喜欢像这样问问题！”
绿草用渴望的目光盯了一会儿胖子的橙汁，艰难地摇摇头。胖子见状朝绿草用小指画了几个圈，两名穿黑白西装的男子立刻上前拖起绿草。
“你就是胖子吧！听说你最讨厌白区人，爱喝橙汁，喜欢杀人，尤其喜欢送人去‘浇花’！”黑白西装的两名男子拖起绿草便向黑猫曾经被推下去的方向走去，其中一人边走边抽出了一把崭新的多用刀。情急之下，绿草扭过头，不顾一切地讽刺胖子。
“嗯？”胖子抬眼看了看绿草，用食指朝两名男子勾了一下。绿草立刻被他们带回原地，瘸着一只脚，歪歪扭扭地站在胖子面前。
“你似乎对我有点了解？我可不记得我让他们告诉你多余的信息！”胖子瞥了一眼刚刚架住绿草的两人。那两人眼里立时闪过一丝惊恐，但仍旧站得笔直。即便胖子手里的餐叉贴着眼角划过，两人仍然一动不动，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绿草暗自倒吸一口冷气，想不到胖子这样的体型，动作竟不比鲁魏慢多少！再加上身后那两个他连动作也看不清的男子……
“不过，我还是相信他们的为人！”胖子用餐巾蹭了蹭餐叉上面的血，亲昵地把餐巾放在其中一名男子肩上，“毕竟他们陪我出生入死多年——所以你同鬼皮混得不错？我指的不是做戏那种！”
“但有一点你说错了。我讨厌的不是白区人，我本来就是从白区升上来的。我讨厌的，是螃蟹那样曾经瞧不起我的人！这一点，鬼皮应该也很清楚。”胖子伸出小指向绿草一点，轻蔑地笑笑，拿出了刚刚绿草给他的“报告”。
胖子脸上带着嫌恶的表情，避开那些沾了泥水的位置，轻轻抖开了报告，但只看了一眼就把它丢在了地上，用脚揉成一团。
“不错，字迹是你的——作为你的金主，你的每一封报告我都仔细看过，希望你从没浪费过我的宝贵时间！”胖子又瞄了一眼悬崖边，拿起橙汁，慢慢踱到绿草面前。
“现在你给我复述一遍你所有报告的大致内容，从第一封开始，你都和我说了些什么？”
“我……”
“记下来。”胖子朝绿草身后的一名男子指了指。
“……”
“现在你可以开始了！”
“我从……”
“叮！”绿草第一句话还没说完，胖子便将一枚图钉丢进了空杯子里，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说对了的话请你喝橙汁，他们有没有同你说我最喜欢请人喝橙汁？”胖子说着，又拿来一只杯子倒了一点橙汁进去，“但你若是说谎，谎言就会变成我心头的一根刺。我向来有仇必报，就只好请你也尝尝被刺伤的味道。”
胖子蜷起手指一弹杯子，清越的声音响彻空中。
“这些杯子都是极品，最适合欢庆或者死亡。”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正襟危坐的交响乐乐团面前以及落满彩纸的空阔空间里，只响着绿草一个人的叙述声。每一个字都被空间放大无数倍，最后变成奇怪的嗡嗡声响在所有人耳边。
胖子不时插话，不停地打断绿草同时询问看似毫无章法，实则互相关联的细节，绿草绞尽脑汁地回忆所有他能想到的事，翻着白眼，几乎看不到瞳孔，双拳不知何时早已紧握，汗水也一点点打湿了衣领。
可胖子还在悠闲自得地摆弄橙汁和图钉。他的动作毫无规律，两只杯子里的图钉和橙汁几近相同。
后来绿草竭力控制自己再也不看那两只杯子，但胖子却把图钉弄得更响了，反倒是橙汁的声音绿草几乎听不到，只能凭借图钉声的空隙判断。
中间有一回，绿草听见倾泻如雨的声音，吓得他脑海里一片空白，望去时却发现是胖子正把图钉摊开在桌上，一颗颗把里面残次品捡出来——剩下的钉子个个光滑结实，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最后一封……”不知道过了多久，嘴唇已经麻木的绿草终于从耳边听到了自己即将报出最后一封报告的声音。总算就要结束了……他近乎呆滞地笑笑，却突然发现他记不清最后一封报告的内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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