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平安到年尾都没发生什么大事，无非是协助分部调查，制作符箓法器，要总出各种事故，以他们那点人手，实在不够看。
有了老婆底气足的鸿雁开始盘算着让阁主把白云这厮调走，哪怕换成流霜也好，她出现前岁月静好，每天工作就是喝茶打牌弹棉花，她一从天而降，生活立马变得惊险刺激，人（鬼）老了，遭不住。
然后于珑在他的腰上拧了个带转的。
这年年假白云终于不用对着鸿雁大眼瞪小眼，她跟着青枫回去过年。
青枫先带着她去商场里选了很多的礼物，火车模型、毛绒娃娃、公主裙、钢笔、小摆件，正装等等等，比起送礼更像是进货。
“你家这么多人吗？”她联想到之前发红包，顺手把东西收进玉牌，实在没手拎了。
“嗯，很多，都是很可爱的孩子。”
她的脑袋瓜里顿时浮现出一群小朋友叽叽喳喳的场景，好吵哦，在这种大家庭中当哥哥还挺辛苦的。
当小孩子有礼物收，她也想当小孩子，虽然她的年龄做老祖宗绰绰有余。
还没放假白云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把神仙哥哥追到手，确立关系前先见父母是不是没希望了，该怎么让叔叔阿姨（？）把儿子许配给她之类的重要问题。
很重要，比想中午吃什么重要多了。
摸鱼摸得过于明显，鸿雁手痒有事没事就团个小纸团瞄准她，砸多了又要被捶。
为了不显得突兀，他们移到车站附近打车回去的，载的礼物差点连后备箱都没塞下。
青枫变成四十岁大叔版本，发里隐隐夹杂了些细碎的银丝，儒雅的气质更重，却不像洛月一样飘在空中，是触手可及的真实。
她站在身旁，像极了父女。
呃，跟她设想的不一样，要她按照想象示爱，以她过于青春美少女的外貌，看在旁人眼里最少也是狗里狗气起步，估摸到时候会觉得青枫品行不端，少不了指指点点。
出师未捷身先死，作战计划大失败。
目的地是社会福利院。
一望见门口的标牌，白云仰头看向他的脸，想伸手抱一抱他。
也是，是她想得太过简单，修福缘积攒功德的路怎么可能顺当，在她不知道的过去，青枫到底还遭受了多少磨难。
青枫拍拍她的脑袋：“我没有你想象的伤心，谢谢，别等会见到他们哭鼻子了。”
反向宽慰惹得她更想哭，这个人太坏了，总是让她心疼。
代入小说角色，他会是白月光男二，没有炽烈到刺痛别人的鲜明，总是把自己摆到不起眼的位置上做着润物细无声的事儿，可等到失去他又会觉得心被生生挖走了一大块。
每次读到这种故事她都想掐着女主可劲摇，放着眼前真正值得的人不去喜欢，反而追着虐她千百遍的沙皮男主满世界跑，白云才不要当瞎子。
青枫向院长和小朋友们介绍她，说她是朋友寄养在他这儿的小女孩。
爱屋及乌，白云手边摆了一大群好吃的，南瓜外皮的豆沙包香香，小兔子糯米团子香香，板栗牛肉棕香香，可惜要维持形象不能在他们面前表演风卷残云。
小朋友们来齐，围在他身边收礼物，都是院长妈妈的孩子，所以一大把年纪还没升级为青枫叔叔。
她注意到年长些的孩子都多多少少有些残缺，比如跛足比如眼盲比如缺手指，也是，聪明伶俐的健康孩子早就被领养走了，她取出了灵泉灵果混的饮料请他们喝。
过年的东西还没准备好，青枫哄着院长妈妈到外头歇着，自己和几个大孩子在厨房忙碌起来，白云喜欢叮叮哐哐的锅碗瓢盆碰撞声，有种在人间生活的气息。
她问：“阿姨一直住在这儿？”
他轻声嗯了一声：“原本是由他们夫妻俩资助管理，叔叔走得早，她一个人守在这里好多年，这里才是她的家。”
怎么又是好人没有得到美满结局，白云不免丧气，觉得老天不开眼，有种坏人夺走好人福气的感觉，她要是老天准要让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刚耷拉下嘴角，就被青枫用胡萝卜敲脑袋瓜。
“你看，又在用自己的想法替别人伤心，不必如此，她是在知晓最坏结局的前提下仍然做出选择的，而且她现在过得很开心。”青枫塞了根现切的红薯条给她，“孩子们大多数已经成家立业，不能陪在她身边，但每回拜年时总是热热闹闹的，条件比早些年我在时好太多，算是苦尽甘来。”
“尝尝，生的红薯吃起来像板栗。”小时后这座小城板栗贵，他们又爱吃，福利院的资金只勉强够，想要吃点好的穿点好的花钱实在心疼，院长妈妈想了很多法子尽量满足他们。
白云试了试，脆脆甜甜，又咔咔啃了两根。
“去年有妹妹回来想接手这里，帮她分担琐事，让她赶走了，说我们有更好的前途，不应该在这里耽搁。今年他们又凑了钱，准备请人过来帮忙打理，世上忘恩负义的人有，知恩图报的人也有，她养大的孩子们都挺好的。”
她望着青枫说话时的神态，比起在无名阁更加鲜活，有点邻家大哥哥的意思，又不太一样，嗯……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是经历过磋磨仍愿意拥抱世界的温柔吧？
“嘿嘿。”她傻笑。
介于她在厨房帮忙越帮越忙，白云到外头找院长聊天，有说有笑，她挺会哄老人家开心的。
院长妈妈正在揉自己酸痛的肩膀，那是她年轻时落下的病根。
白云乖巧的走上前，帮她捶背，小心翼翼的用上了点灵气缓解。
“到底是岁月不饶人，老了。”在她面前，一大把年纪的白云仿佛成了个真正的小孩子。
“您的眼神没老，比大多数人都要透亮。”
夸人夸到心坎上，院长连脸上皱纹都带着欢喜，她问：“青枫过得怎么样，还是一个人？”
“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他。”白云犹豫了一下，“虽然还是单身，但已经有个喜欢他的姑娘了。”
“他从小就这样。”院长叹息到，“这么多孩子中，我最操心他，明明他才是最懂事的那个。”
她故意把好奇大写加粗挂在脸上，生怕院长瞧不清。
“想听？”
“嗯嗯嗯嗯嗯嗯！”白云点头如捣蒜。
青枫是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那会他刚学会说一些简单的词，路还不太走得稳，四肢健全，没病没灾，远远一看就知道是个漂亮娃娃。
院长一开始纳闷，这样的孩子哪怕父母真的养不起，也不至于流落到福利院门口。
收养了没两天她就发现这孩子的怪异，他喜欢植物，无人的时候时常会和它们说悄悄话，他住着的院子里植物生长的异常茂盛。
而最令人发憷的是，他总是观察这个世界，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双眼，一度连她自己都不敢直视他。
他什么都好，就是不像个孩子，聪明得让人害怕。
院长却非常感激青枫。
青枫长到六七岁时，那几年真的很难，福利院尚未正式接入没有拨款，她和先生的本职工作不景气，还一连收养了两个急需治病的孩子，院长差点放弃。
他才那么一点点大，便自觉学会了哄哭闹的弟弟妹妹，会帮她捶背捏腿，甚至会偶尔带回一些零碎的硬币，院长跟踪他出去才知道，他在帮人干活。
期间也有人愿意领养他，他也努力模仿其他孩子的举动，不让养父母发现他的异常，可都因为各种理由回到了她身边。
或许她与这孩子有特别的缘分，院长想。
兜兜转转，福利院情况渐好时，青枫对她说，他想留下。
他的成绩一直很好，从来不用操心，闲暇时搭理花草照顾弟妹，在其他孩子想要玩具想要零食的时候，他从来不为自己要什么，懂事到让她心疼。
大概是在他十三四岁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特别的迷茫，整个人仿佛飘在空中，突然没有可以让他落脚的地方。
院长花了不少时间才从他嘴中问出，他不知道什么是真实的，也不知道支撑他行动的意义是什么。
白云一下听懂了，是青枫的记忆碎片开始苏醒，有些记忆放在如今的青枫身上都要消化好一阵，更何况作为一个凡人生活十几年的他。
脑袋一阵抽痛，她倒吸一口凉气，院长关切的问她怎么了？
她突然间对青枫的遭遇感同身受起来，不是她一贯的想象，好似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脑中充斥着属于她不属于她的记忆，一股脑的在灵魂深处翻涌，每一件都明晰的好似上一刻发生，她已分辨不出自己真实的模样。
她是谁？这段记忆是真实发生的吗？我爱的是谁？我恨的又是谁？
你是爱他的，不然为何一见到他，你的内心便充斥着深邃的情感？
我不是她，我是白云，不是神女膝下的兔子精！
那你敢不敢拿起镜子，映出你此刻的容颜，你的记忆，你的神态，乃至于眼眸中铭刻的身影，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吗？
我……
多出的记忆碎片模糊了她的形体，她好似正在渐渐变成另一个人，可她又无法确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灵魂被不断撕扯着，她的双脚飘离地面，向着天空沉溺，连月亮都不再照亮她。
以为小姑娘在路上没休息好头疼，院长安排她到客房歇一歇，说等吃饭再叫她起床。
白云望着天花板恍惚了好一阵，还真让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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