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胥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他的喉咙好像被人抓住,怎么挣扎都无果,最终因过于干涩而忍不住干咳起来。
阿胥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恐惧。
祂提到了信徒两个字,什么是信徒,是信仰祂的人吗?
可是他只是无意中捡到了那尊神像,在将死之际走投无路时才向这个神明祈祷,他在之前,并不相信有神明的存在啊。
眼前的这个人,或者说神,又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是因为听到了他的心愿,所以才会帮助他吗?
祂现在实现了他的愿望,他又会因此而付出什么呢?
这个世界并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阿胥从小就明白这一点。
既然祂可以降雨,那是不是说明,祂也可以无声无息地带走一个凡人的性命?
五天未进食导致的胃部的灼烧感好像在这一刻明显起来,阿胥佝偻着背,双手死死地捂住腹部,他大口喘着粗气,那种灭顶的未知感和惊悚感几乎要将他湮灭。
他不敢再看那个面部模糊的生物了。
阿胥的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急速的心跳声充斥着他的耳膜。
直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雨声和嘈杂的说话声由远及近地传入耳朵里,被雨水浸湿的大地再次浮现在他的视野。
他像是搁浅的鱼终于接触到水面,惊魂未定地瘫倒在地。
身体和心里的寒意由内而外地渗透着他,阿胥冷得牙齿都在打颤,他环顾四周,天色依旧暗沉,那个身影却消失了。
果然,是幻觉吧。
阿胥的衣裳已经湿透了,他看向自己先前睡过的桥洞,那里的水面正在不断上涨,已然是不能再继续住在那儿了。
他想起自己之前住的破庙,离这儿并没有很远。
只是一个月前,那个庙被几个逃难的人霸占了,他一直不敢回去,怕那群人还留在那个地方,只是现在他无处可去,只能去碰碰运气。
再这样淋下去,他迟早会发高热,他现在几天未进食,衣裳全湿,腿也是断的,不可能挺得过风寒。
阿胥咬着牙,一点一点地拖着左腿向破庙的方向走去。
出乎意料的是,庙里空无一人。
空气中可以闻见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阿胥不敢想那是什么导致的味道。
庙虽然又小又破,但好在漏雨不严重,能当做睡觉的地方。
他不能再穿着这身衣服了,可是脱下来的话,怎么抵地过冬日的夜晚呢。
如果能生火就好了。
阿胥的身体不自觉地打着颤,他走向庙中间供奉的那尊已经掉漆的神像,在神像后面的隐藏隔间里找到了被藏起来的燧石和铁块,还有一些干草。
阿胥愣在了原地。
干草是他之前藏在这里的,可是燧石和铁块是从哪里来的?
是之前那群人放的吗?那他们为什么没有带走这些东西?
手心传来的微微的痛感唤回了他的神志。
阿胥缓缓抬起手腕,才发现自己一直死死地将那尊石像握在手心里,石头尖锐的地方刺破了他的皮肤,留下星点血迹。
看着石像上破损模糊的面容,阿胥忍不住心里发怵,手一抖,将那石像扔了出去。
小小的石头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停在了角落,那双悲天悯人的眼睛终于不再对着他了。
阿胥没由来地心发慌。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看石像,取了一部分干草放在地上,拿来燧石和铁块,费力地生火。
温暖的火光照亮了阿胥的大半个身子。
他又拿了几根干草,拿到门口用雨水淋湿,当做充饥的食物,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
胃里终于不再只是酸水,阿胥半坐在火堆前,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安心。
这是他这几个月来最开心的时候了。
雨水降临,意味着大旱结束,迟早人们的生活会回归原处,就再也不会发生被饿死、易人而食的地狱景象了。
雨水……
阿胥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阴影处的石像。
他狠狠地咽了几口唾沫,最终还是没有抵住那种心慌的感觉,将石像捡了回来。
不管是不是幻觉,不管这场雨下得有多么蹊跷,不管他信不信神,这毕竟是一个神像,还是心怀敬畏比较好。
有了暖源,再加上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好觉,阿胥在摇曳的火光中慢慢地睡着了。
真希望这个火不会熄灭啊。
阿胥做了一个梦。
梦里,漫无边际的平原遍地种着一种球状体的褐色植物,就像结了块的土壤。
植物周围都是一些松树,在平原的空地,生长着几棵巨大的树木,绿叶葱郁,高耸入云,很像放大的榆树。
阿胥很疑惑地往前走了走。
什么都没有。
入眼的依旧是土壤中褐色的球状体,植物依附着的松树,以及十分突兀的巨大的不知名树木。
阿胥尝试喊了几声,可声音很快就消散,听不到回音。
他又蹲下身看了看奇怪的球体。皮很薄,扒开后能看到里面的白色物。
很眼熟,自己好像见过这个东西。
“这是茯苓,可入药,益四经。”四经,乃心、肺、脾、肾。
阿胥终于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它了。
他曾帮村里的人去山里挖茯苓,再去药房换钱,茯苓是依附着松树之类的植物才能生长的。
梦境中的阿胥丝毫不觉得突如其来的天外来音有什么异常,他非常好奇地同那个缥缈的身影对话。
“那这些特别高大的树是什么?”
“这是枍树。属乔木,意指坚忍不拔、华贵稳重,是暨国的国木。”
“暨国?那是什么国?现在天下如此动荡,已经有人称帝建国了吗?”
“暨国已消亡一百余年了。”那个声音带着点惆怅。
阿胥抬起头,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见这些树的顶冠,他不解道:“真的有如此高大的树吗?”
“我不知道。但是在暨国,这种树不过是人们根据古籍上的传说所想象出来的。”
“那为什么这里会有?”
“因为这是神明的世界。神可以将一切想象变为事实。”
“你是神明?是什么样的神?我为什么看不清你的相貌?”
阿胥奋力想要看清祂的脸,却始终如同隔雾观花,看不清晰。
祂没有回答他。
那个身影如同祂来时一样,突如其来地消失在原地。
屋顶上漏的雨水滴到脸上,阿胥猛然从梦中惊醒。
那个声音好像依旧回荡在他的耳边,久久不散。
他下意识看向那尊神像,神像依旧保持着它原来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地躺在那儿。
他安慰自己,那不过只是因为之前的幻想而做的一场梦罢了。
直到他的目光移向本该早就熄灭的火堆。
干草已被烧个干净,可是火焰仍在不知疲倦地摇曳着。
可能,可能他只睡了一会呢。
怀揣着这个心理,阿胥打开大门,想要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
漫天的雨水映入他眼帘,大雨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随着门被打开,积水争先恐后涌向屋内,打湿了阿胥刚刚烘干的鞋。
可是火焰仍未熄灭。
哪怕积水已经漫过了火堆,橙黄色的火焰依旧□□,投射出的影子映在墙上,像索命的鬼魅。
阿胥忽然想到入睡之前他的心中所想。
他那时想,天太冷了,可是干草数量有限,要是这个火能一直燃烧,一直温暖就好了。
现在的火堆依旧温暖。
阿胥却像是掉进了寒窟,他仿佛看到了这辈子最令人惊恐的东西,他的眼睛已经瞪大到了极点,目眦欲裂。
耳鸣声一瞬间侵占了他的脑海,他痛苦地捂住头,浮想起祂同他说的第一句话。
只是这次,那句话的内容不一样了。
“这是你想要的永不熄灭的火吗?我的信徒。”
不。
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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