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怎么样?”傅九决等不及问,诚挚的。
他心里泛起同情,想她眼盲的无数日夜,想她记忆缺失又无法依的日夜,那一定非常艰难,怎么挨过来?会很辛苦。可惜,这样真切流露的情感,傅九决自己都未曾意识,独孤白更看不见。
“我也不知道。” 独孤白认真答,却意外终结话题。
傅九决轻咳两声:“我该怎么称呼道友?你又为什么来血城?”
独孤白倒吸口气,仔细回忆,仍旧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仿若是个野人,不太好意思说:“随便吧。”
“……”傅九决眨巴眼睛,想她不会把自己忘了吧?看她样子,是真忘了。转而等她回答后一个问题,结果迟迟无动静,只好握拳抵唇:“我知道了。忘记了,对吧?”
“我在想。”独孤白细细深想,来之前还记得,到目的地后就忘干净了,难道地方风水毒害脑子?
傻子和骗子,独孤白必须占一个。
“那,我们有缘再见。”傅九决胡乱比划,只为唤回见色起意的“第一”剑。
第一不动。
独孤白轻声道:“回家吧。”
此言一出,第一剑身晃动,不情不愿回到傅九决身边。
傅九决惊呆了,不理解向来叛逆的第一,为何听她话?还是个来路不明的陌生女人。气得心里暗骂它白眼狼,随后麻溜地,立刻跑没影。
独孤白没有失落,嘴角微微甜,很多年了,终于听到记忆里那个熟悉的声音,充满活力,难以忘怀的声音,唯一有点小遗憾,傅九决好像不太相信自己,这也能理解,谁会相信来路不明的人呢。不过,经过方才仔细回忆,真教她重新想起最初到此地是为何?
——找回那把剑。
所以,她拦截了【谨】的去路。
“你要拦我?”【谨】十分警惕:“我与你,不熟吧。”
独孤白有些乏力:“很抱歉,我并非存心惹你不快,只是我忽然想起,我好像,是为了它而来,所以,我不能让你带走它。”
“你可知这把凶剑,掀起了多少麻烦?”
“洗耳恭听。”
“哼。”【谨】没空陪她耗,只当她空气,兀自离去:“省省吧,你并无兴趣。”
独孤白不会放任离开,彼此即将错过时,率先动手。
“请你把剑给我,可以吗?它帮不了你,你控制不住它的。”独孤白一但动手极易疲乏,现在已经气息难稳,苦口婆心劝告,更像是垂死乞求。
“我不给,你就动手抢,这位姑娘,你可真不讲道理。”
“我其实并不想这么做,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你,动手的代价对我来说太大,现在的我,承担不起。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方式各取所需,你弃剑,我来帮你。如此诚意,谨姑娘可否给个机会?”独孤白递上法器,意思再明显不过,法器加持,以人换剑,看起来势在必得。
【谨】望向那把不凡法器,有些心动:“你这么确定我会答应。”或者说,凭什么信你?
“捕鱼人还没捕到想捕的鱼,这把剑也不是你的最优选。”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只要是复仇,结局都那样。”
“那你知道【穹】为什么出局吗?”
“这并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活人,比凶剑重要。”
“你什么都没有搞定,甚至我要向谁复仇都不知道,还敢如此大言不惭。”
“没有成本付出和风险承担,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去达成复仇目的,拿到满意的结果,何乐而不为,同样的,这件法器够够抵消你所有顾虑,遮盖来自我的一切隐患,如果不相信,你可以现在就试试它的威力。”
“你还是没有助我。”
如此一来,从头至尾助她的,是这件法器才对。可独孤白方才表明,自己会助她,以人换剑。
“未得谨姑娘同意,我又有什么立场呢?刺客信号已经放出,留给你我考虑的时间并不多,与其赌你的仇人自己来,不如我做你的饵,引鱼上钩。当然,请来的也不止会是一个,这些隐患,我当为你剔除。”
“你需要什么同意?”
“你知道的。”起码同意告诉她向谁复仇,并将所知信息全盘托出,独孤白乘胜追击:“我现在就能行动,谨姑娘可以静候佳音。”
“我只等你到辰时。”
“足够了。”
独孤白虽眼盲,办事效率却极高,辰时未到,便助【谨】成功锁定仇人所在。
仇恨寒风吹入空城,势不可挡。男人墨色长袍在身,深邃瞳孔间,有着数不尽的筹谋与秘密。
“刺客榜中,多的是不知死活的人。”
【谨】记得仇人的脸,深刻地;可是,他却忘了,一干二净地。
羽族里,刺客内斗早已平常,刺客间内斗,必定一生一死。
“你忘了我,可我过了百年,还是忘不掉你啊。”
【絉】嗤笑:“想我死的人太多,你,排不上。”
看似陌生的身影,莫名熟悉,无坚不摧的招式,也莫名眼熟,两人刀光剑影时,某些尘封往事追随恨意映入【絉】的脑海,最终化作【絉】的一句戏谑:“你的眼睛告诉我,你爱我。”
“你不配。”
【絉】忍不住讥笑:“你和我的世界早已崩塌,这世间的你和我,只能活一个。”
即便拼尽所有力量,【谨】还是不敌。
“你必须死。”
“家族的血脉禁制,注定你这辈子都无法报仇,不过祸福相依,当年才会留你一命,如今非要来送死,和你那无能兄长一样,愚蠢至极。”
“畜生!”【谨】奋起反抗,凭借独孤白给的法器逆转局势,过了一百年多年,心中憎恨同样滋养了一百多年,今夜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絉】作为顶级刺客,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杀死的,仇怨,只会令他更加兴奋:“真想杀我啊,可惜,这么好的法器落入你手中,根本发挥不了它真正的威力,你不妨像百年前求我放过皇甫渊一样,求我教你啊。”
冰冷澎湃的恨涌进【谨】的心中,眼角腥红泛起,为历经沧桑的侠女,增添一份又一份痛苦。
憾无穷啊,人生长恨水长东。
那年的公孙彻,会真诚赞美:大小姐真厉害。
皇甫谨会故作不满,质问:只是厉害?会故意无理取闹说:你真的,很讨厌。
玩归玩,闹归闹,最终目的不过是想逗逗他,单纯地。
公孙彻接收情绪,会立刻改口:大小姐聪明漂亮又厉害;大小姐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那年的少女,时常脸红羞涩;那年的少年,时常垂耳心跳。
可惜有缘无份,公孙彻养不熟也喂不熟,最终屠杀皇甫氏全族,带着完成任务的战利品,回到羽族做号令四方风云的刺客七——【絉】。
一个路见不平,让伪装为公孙彻的【絉】成功进入扶仙门,数十年蛰伏不惜舍弃情意,最后大获全胜,一走了之。最终,独留皇甫谨悔恨百余年。
【谨】来复仇之前,独孤白拦她了:“你的仇人是刺客榜七号——絉,你不是他的对手,此去,必死无疑,当真要去?”
“你和我的交易到此结束,我的事,与你无关。”
“明知是死路,仍然不悔?”
“不悔。”
生死才是大事,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即便她说不悔,独孤白还是拦住去路。
“就不能放下?”
“如何能放下?你不知道短短十台阶,在沾满家族同胞鲜血后,会变得多么狰狞,不知道那十台阶会变得有多长,有多高,为什么我犯的错要我的家族来付出代价?为什么只有我这个最该死的人活了下来?我知道仇恨会夺走我的性命,可我做不到不去憎恨……”
明知必死,依旧奋不顾身。
独孤白最终因为一句话,便妥协地,让出皇甫谨坚定复仇的道路。
九大刺客之一的实力,不是一件法器,一个刺客,就能撼动得了的。【谨】想要的复仇,终将以失败告终。
“你和我的世界,没有善恶情爱,只有强弱憎恨,强者不会错,当年的公孙彻半点过错未有,就是换做如今,也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只有弱者,才会坚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所谓天谴,也不过是弱者苟延残喘做地一场美梦。你失去你的家族,是你命中注定,而非因我;而你,本应感激于我,是我,留你一命。”【絉】讥笑:“当年的公孙彻会对皇甫谨手下留情,如今,我会让你和你的家族一起,永远消失。”
这一刻,【谨】早已明白,公孙彻早就死了,现在的他,是杀她全族的刺客七。
曾经的皇甫谨爱他,哪怕他是坏男人,也爱他。
现在的【谨】依旧爱,时常痛苦爱上一个自己讨厌的人,时常自问为什么还爱那个讨厌的人?
可惜爱一个人,好像真的没有理由。或者说,不需要理由。
至此,皇甫谨日夜噩梦纠缠,家族鲜血泼溅反复,最终,冰冷的恨,远大过炙热的爱,儿女私情在家族血仇面前,本就不堪一击。而此时此刻,【谨】抬眼仇视【絉】的眼神,不比【絉】想杀她的意图弱半分。
以前爱她是真,背叛是真,如今,杀她也是真。【絉】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会分开,与皇甫谨之间最大区别就是,一但分开,绝不留恋。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皇甫谨真的做到说过的那句——一切因我开始,终将以我结束。
事到如今,独孤白只能心中哀悼,皇甫氏最后血脉,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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