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衍若有其事地将烧裂的龟甲仔细辨别,珩生盘在他手上,目光悠悠的,似乎并不在乎。
甚至,他有一种感觉……
神明歪头对他笑:“珩生呢。”
果然。
珩生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拿头蹭蹭元衍。
元衍道:“珩生,你喜欢这个名字?”
倘若之前作为小黑龙,珩生还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此时确实心间一凉,有谁会无缘无故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然而在前世里,名字好似有魔力一般,如同命运的环,环环相扣。
偏偏之前每个世界他和元衍都难有善终,倘若命运如名字一般不可更改呢。
倘若,这一个世界也是如此呢。
所以,珩生应该开心吗?
他……可以开心吗?
元衍见小黑龙一副恹恹的模样,忍不住捋了下它的尾巴:“你看看你,又在想写什么?珩玉也,玉做的龙应当晶莹剔透,开心些!”
珩生:“……”
元衍将龟甲扔到一边,两个指头按住龙的嘴角,往上提了提,促使它露出个不伦不类的笑来:“珩生,好名字,我念出来的时候,竟然也会开心。”
也会开心吗?
珩生蹭了蹭他的掌心,如果元衍喜欢,他便也喜欢。
随着新神逐渐增多,文镜来得便越发少了。月老倒是来得勤,他坐在一边,看元衍拿菩提逗弄小黑龙,内心不免有些忧愁:“这龙还未化形?”
元衍逗弄小黑龙的手没有停,笑吟吟地道:“说多少次了,它叫珩生,珩生不想化形,便不化呗。”
月老对元衍给小黑龙取名的事十分的不赞同,要知道就算是不化形的龙,那也是真龙……
他知晓元衍不喜欢听这个,便叹了口气:“要是在外面,可不能说这茬。”
元衍笑意渐渐淡了,明知故问:“什么?”
月老:“这也就是只有我和你,我才说这个,新神渐渐多了……元衍……”
他的话很微妙。神仙新旧之分,说简单点,其实就是元衍一个古神,其他都是新神。若是耿直些,如太云这般的新神,辛苦飞升了,看不起元衍便不看他。
但大多数的新神不是这样的。
渐渐地,元衍在神仙们的口中,已经变成了“那个旧神”。
而月老频繁来找元衍,也被神仙在背后指指点点。
小黑龙就算是尚未化形,也是真龙,也算个半神,元衍给它取名字,其他的新神心里未必好过。
元衍道:“奇了怪了,我在我的神山,又不同他们往来,这又有什么?”
月老哑然。
胸怀坦荡自然是没什么。
他忧心忡忡:“要不你还是出去逛逛吧?”
“逛到何时?”
月老:“……”
元衍笑了笑:“再者,也不是所有神仙都这个鬼样子,对了……”
他总算想起来了,去扒拉了两坛酒,递给月老:“给。”
“这怎么好意思。”月老一边爽快接过,一边假模假样地不好意思。
两人又说了些话,月老临走时,元衍在身后不经意地问道:“文镜最近在忙什么,鲜少来了。”
月老顿了顿:“大概是……在忙着……他最近跟那个凤凰走得近。”
“太云总缠着的那个女神仙?”
月老点点头。
“唔……”
他这副模样,惹得月老询问:“怎么?”
元衍道:“要是两个神仙在一起,那才真是千年万年……”
要么就是爱侣,要么就真是怨偶一双了。月老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笑骂:“你可真是……”
“文镜红线连影子都没有,哪来什么千年万年……”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叹一口气:“以前他来你这儿勤得很,本以为……谁知……”
月老走后,元衍瘫在美人榻上,看着窗外,久久不能回神。
珩生本来盘在他手臂上,见此爬到他胸口处,尾巴轻轻拂动。
元衍道:“千年万年,这才多久……”
神山大概就是这般扭捏,文镜来时只当是寻常,不常来了,面上也不显,心里头却总不是滋味。
珩生心想,这才哪儿到哪儿,依他这些年的观察,文镜这还没到断的时候。
再找来那才是真的敲骨吸髓。
也快了。
果不出珩生所料,没过多长时间文镜便找来了。他大步走近殿内,浑身都透着股意气风发,大概是没来元衍这里的那段时间,做成了不少事情。
元衍道:“来了?”
他要起身去拿酒,文镜却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元衍余光看向那只手,心中滋味难言,便又坐下来。
文镜道:“我来是有事情请教。”
哦?
元衍内心叹了口气,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无奈,命运中注定的离别,在这一刻如同昙花,盛开了一瞬。
他不开心,面上却不显:“什么?”
文镜道:“现如下,神仙越来越多了。”
他刻意隐去新旧之分。
元衍道:“这不是好事?”
“神仙越多……这天上就越乱……”
“唔……”
元衍也曾听过一两耳朵。他之前下凡去游玩,遇到什么不平之事,便会伸手顺便处理了,久而久之,也暴露了真身,世人为了感怀,给他修了不少庙宇。
庙宇香火又可加持神力,如此便是生生不息。
如今新神多了,大家各有各的庙宇,在天上你来我往的,少不了碰出些火花,借着大大小小的由头,打了不少架。
要是让元衍来评价,他只想说还是香火熏多了,把脑子熏坏了。
文镜显然是有自己的想法,他在新神里颇有威望,一旦出了什么事情,就有神仙叫他来评理,他也不偏帮,更是让神仙心服口服:“我在想,要不弄出一套系统来?”
元衍看向他。
“什么系统?”
还能是什么系统。珩生翻了个白眼,被文镜看在眼里。
但它只是个未化形的小黑龙。
文镜并不在意。
“要是每个神仙都觉得自己是最强的,这地方迟早呆不下去的。”
元衍默然。
他很想告诉文镜,你已经是个神仙了。
人人都是最强,那便有一个未知的最强,谁都想当,元衍不想。
文镜说服元衍,只有把这个最强遴选出来,再有一套系统……
他拿出经常与元衍对弈的棋盘棋子,食指摩挲棋盘中的经纬:“每个神仙都有自己该呆的地方,该做的事情……”
元衍拿起一枚棋子,示意文镜边下边聊:“听说最近又有个新神仙,还是什么凶神?”
文镜对这个自然知晓,他见元衍不着急,自己也沉下心来,落下一子:“人界将军,皇帝昏庸,他主战,护国战役中独身守旗,杀了一千来人,死后飞升。”
元衍笑道:“那他对这昏庸的皇帝是何想法?”
文镜对答:“上来后,口癖纠正了不少回……”
他看着元衍,一棋谋定乾坤,寸步不让:“很是忠君。”
元衍看着杀心死起的棋局,心道,终究是变了。
文镜道:“元衍,我不瞒你,我是想做这个的。”
元衍好笑道:“我看不懂你,都当神仙了,还要玩弄这些?”
“移花接木,也要看看是不是好东西。”
文镜:“你还是不懂,他们不需要什么好东西,他们需要熟悉的东西。”
“我也不瞒你了,仙界已有了新旧派别……”
又是新旧之分。
“我不能看着情况越来越糟糕……”他看着元衍,分毫不让,语气坚定:“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
棋局过了一半,棋子叩在棋盘上,像一声叹息。
文镜挥袖而去。
不欢而散。
小黑龙口不能言,看元衍坐在棋盘前,许久没有说话。
珩生心道,这文镜想要什么直接说就是了,含含糊糊的,拿捏人心的手段倒是有一套。
他要是元衍就不会淌这一趟浑水。
无他。
好不容易做了神仙,还来人界这一套也太……
他念及元衍模糊的态度,改了口,也太不聪明。
小黑龙叹了口气,扒拉着元衍的袖子,引元衍看它摇头。
元衍笑了笑,假装看不懂:“怎么,渴了?”
珩生:“……”
某个坏神仙叹气:“化形不会就算了,说话也不行,太吃亏了吧。”
珩生赌气地偏过头,骗龙呢,明明是看得懂。
他酸溜溜的,连尾巴也不想动了,回忆起之前的记忆,窗内文镜站在元衍身侧,两人神色熟稔,分明认识了很久。
元衍只是舍不得罢了。
文镜就算没有得到元衍的支持也并未停止动作,搞得月老在元衍这里大吐苦水。
“要是这么想过官瘾,怎么不见他下凡去考官当状元,又或是一咬牙篡了昏君的位,那我肯定看在往日情分上,多多地抬他一手……”
元衍笑而不语。
他并未将文镜找过他说与月老听。
“他这么一捣鼓,我简直比成仙前还要不痛快。”
元衍道:“要不你就来我这儿躲清静?”
谈这个月老又不干了,这老头看他的眼神头一回的复杂,连笑也笑不出来:“元衍,你真觉得还有清静的地方?”
好像每个人都比元衍耳聪目明,每个人都发足狂奔,对着留在原地的元衍说,再不赶上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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