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
红茶正在冒着袅袅雾气。
三个人各自坐在单人沙发上。
威尔琴主动谈起了爆炸案：“怪我识人不清，才让柯灵顿学习了制弹技术……”
莱欧斯利不动声色地问：“柯灵顿，是您的学生？”
“曾经是。”威尔琴叹了一口气，取下被雾气浸湿的眼镜擦拭 ，“后来发现他品行不端，就将他逐出了实验室。没想到他不知悔改，还做出这种事……”
“品行不端？”那维莱特问。
威尔琴沉默片刻，苦笑道：“说出来真是让您笑话……学术造假，欺压同学……”
那维莱特至始至终没见过柯灵顿本人，只见过他的一张照片：青年好像天生反感照相一样，照片里的他侧着脸，微微低头，半长的头发垂下来，几乎盖住了眼睛。身形瘦弱又单薄。
他也听说过芙宁娜控诉这家伙“罪不可赦”，现在又听威尔琴讲述对他曾经的学生的看法，在心中慢慢勾勒出一个形象。
“希望二位尽早抓捕他归案。”
最后，威尔琴用这样一句话为这场谈话做结。
莱欧斯利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挑了一下眉毛。他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忍住了。
那维莱特适时起身告辞，并拒绝了威尔琴留下用午餐的盛情邀请。
在走出院门的时候，正好碰见赫斯特抱着一个纸箱进门。
她瞧见两人，连忙问：“两位先生，不留下来用午餐吗？”
莱欧斯利摇头，随口问：“这是？”
赫斯特说：“是刚取的快递，先生订的一些零件。”“噢。”
等到行至无人之地，莱欧斯利才从沉思中抽出身来：“威尔琴和柯灵顿的关系需要进一步核实……呃。”
莱欧斯利发号施令惯了，此刻突然意识到此行和他在一起调查的不是他的那些下属，而是那维莱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算是上司。
那维莱特没觉得哪里不对，他认真地说：“好。我回去核实。”
莱欧斯利勾唇：“……我会在水上停留一段时间。”他的声音缓下来，“几乎可以确定，柯灵顿就藏匿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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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的时候换一个视角，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哦。”
维欧安静地陪那维莱特调查完所以呈递的资料，才出声建议道。
“换一个视角？”
“柯灵顿的人生经历，人际关系，他周围的人是怎么看待他的？很多东西往往不是几张纸就可以概括的。人是一种社会化的动物，每一个人都处在一种以自己为中心的网中。为什么不试试走进那张网呢？看看每一条丝线上捆绑的是什么。”
他的话给了那维莱特一些触动。
他认真地思考其可行性。
在对待系统的态度上，那维莱特从来不是一味地抵触；答应维欧尝试去完成系统任务，也并非无奈之举。
他至始至终保持着清醒的态度，像对待自己过去十万多次的审判一样：
唯有理性能确保客观公平，而这正是维护正义的基石。
但是在执行方面出了一点小问题。
“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你的错误判断。”那维莱特很无奈地说，“我并非无所不能。”
“不能隐形？”
“不能。”
“不能模糊自己的面貌？”
“不能。”
“也不能删去他人脑中的记忆？”
“……不能。”
那维莱特感到迷惑。
“我可以提供一点帮助，但是需要能量。”维欧最后说。
“律偿混能？枫丹还有一些不太稳定的芒荒能量。”
“不是这些……你可以理解为，完成系统任务的一些副产品。刚好你今天完成了一项，这些足够了。”
光芒大盛！
冰凉的水汽触碰了皮肤又隐去。
就像有一层若有若无的泡泡膜裹住了自己，但并不难受。
那维莱特抬手，勾勒出一面水镜。镜中的人是陌生的模样：灰色短发，棕色眼瞳，一身蓝白色修身的工作装。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某个位置。有实实在在的触感，光滑如玉。
但在镜中的人手里空无一物。
“幻象而已。”维欧在脑海中说，“以你的身份做什么都容易引起关注，直接调查难免打草惊蛇。”
不如，做些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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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灵顿吗……印象中是一个很孤僻的人，没什么存在感。之前被安排处理同一份数据，全程都没说上两句话！”
“被逐出实验室？呃，没什么印象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柯灵顿？哼，这小子。爆炸案倒是让他出名了一把。我一直看不惯他，明明没做出什么成就，威尔琴先生还这么倚重他。喂，我可没有跟踪他，只不过是有几天晚上恰好碰见他们交谈。”
“不知道。”
“不熟。一个怪人……”
刚好爆炸案是当下的热门事件，那维莱特穿梭在科学院里，不用怎么询问，就能听见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
他拿笔在本子上圈圈点点。
在“欺压同学”后边打了个问号，记上“孤僻”“内敛”；在“学术造假”后边同样打个问号，写上“无所成就”。另起一页，记“曾与威尔琴关系密切”。
有一个年轻人远远看见了在人群边缘的那维莱特，冲他喊道：“喂！你过来！”
那维莱特一怔，顺从地走近他。年轻人上下打量他：“你是新来的助理？”
那维莱特波澜不惊地应是。
“我叫努尔瑟尼，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努尔瑟尼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说，“你去帮我做一件……”一阵喧哗盖过了他的声音。
努尔瑟尼不由得恼火道：“吵什么吵……”
引起喧哗的是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小姑娘，她大概在科学院很有名气。
那维莱特见过她，她是……“柯洁，你不是去警备队当顾问吗？回来干什么？”
已经有人看热闹似地嚷起来。
柯洁的眉毛高高扬起，“回来拿个资料而已，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哦，顺便带走我那呆头呆脑的小助理。”
她朝前指了指。
一下子成为目光焦点的那维莱特：“……”
啊？
人的社会确实奇妙。
那维莱特跟在柯洁后面走，在心里认同着维欧的建议。
他跟着她左拐右拐，直到在一间仓库前停下脚步，柯洁才开口说，“其实你根本不是新来的助理吧。”
她从一开始见到他就在关注他了——这个拥有淡棕色眼睛的青年，怎么看都和整个科学院格格不入。
那维莱特虚心求教：“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唔，很难说，你可以当做一种直觉。”柯洁摆手，“非要说的话，是气质。”
阴暗灰沉的污泥里要怎么开出最纯白的花朵？
她说：“算了，我不是要和你谈这个的。你也别理努尔瑟尼那个傻缺，他就喜欢欺压新人。”
那维莱特微妙地听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以一种不屑的语气说出狂野的话。
“你是记者？侦探?算了，不用告诉我。”柯洁止步，转身站定。她的语气肯定：“只要你是为了爆炸案而来，我们就有同一个目的。”
那维莱特在心中权衡了几秒，他凝视着小姑娘蓝色的眼睛——海一样的蓝：“我是。”
“那就好办了。”柯洁按上指纹，门应声而开。“没带录音笔之类的东西吧？我劝你不要。”
仓库意外地整洁，像是有人经常来打扫。
她掏出一个本子，“据我了解，威尔琴教授曾经在进行一项研究的时候炸掉了好几个房间。柯灵顿因此失去了一只右手。”
那维莱特感到惊讶。这是档案上没有记载的东西。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我也是因为跟警备队调查的时候找到了医疗单和机械臂的订单才有所了解的。当然，那些东西不在我手上——早就上交给那维莱特大人了。”
那维莱特很确定自己没有收到这些东西。
他说：“所以，你认为威尔琴和柯灵顿有仇。”
“谁知道。”柯洁耸肩，“之后威尔琴又不声不响地把柯灵顿逐出实验室，说不定柯灵顿研究炸药就是为了对付威尔琴，并不是要拿去市场售卖。”
那维莱特指出：“但是柯灵顿在庭审时的用词是‘我们’，他必然有同伙。但据我所知，威尔琴教授在科学院备受爱戴。”
柯洁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讲话的语气怎么和最高审判官一个调调……是，这个我也考虑过。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需要帮手，一个在科学院外的帮手。”
她苦恼地说：“说起来，其实我也想和最高审判官大人见一面，但他好像不在沫芒宫。”
请假了一天的最高审判官本人：“……”
“如果可以，最好能混入梅洛彼得堡和他聊聊。”柯洁说。
“这不符合枫丹的法律。”那维莱特说，选择性隐瞒下柯灵顿其实已不在那里的事实，“但是我会尝试。如果柯灵顿的目的是威尔琴的话，我们确实可以由此入手。”
“是啊，我不太适合出面。”柯洁说，“在没什么证据的情况下，警备队也不合适。所以，交给你了。”
那维莱特反应很快，接住了被抛过来的一个草绿色的八面体。
“新研究的通讯仪，还未商用，先借你了。有进展记得联系我。”她想了想，“报酬会让你满意的。”
“无需报酬。”青年平淡地说 ，“只是为了揭开事情的真相。”
柯洁神色莫测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随便啦。”她笑起来，“对，一切为了真相。”
维欧给出的幻想的维持时间大约是五个小时。算一算，也快到时间了。
临走时，那维莱特敏锐地看见了几个纸箱子，上面贴着A7049的标签，好像在哪里见过。哦，中午赫斯特也领回来同样的东西，说是威尔琴教授新订的零件。
他停下脚步，问：“这些零件是用来制造什么的？”心里想的是下次去拜访威尔琴的时候可以找到一个共同话题。
柯洁瞥了一眼：“这些也算是证物吧，柯灵顿的机械臂的维修零件。经常浸水需要更换。要我说这完全需要改进，哪有手臂不碰水的，就算是机械……”
那维莱特眸光一动。还想询问更多时，就感到指尖开始发烫了。
这是维欧给他的暗号。
他不得不赶快离开：“好，我知道了。我会联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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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火烧云被熨烫得发亮，透着橘红。天空是无尽的深蓝，拢着西山暖色的云彩。
这样的景色可以站在窗口欣赏，但在野外，在仰头遥望的时候，会觉得天地辽阔，自己只在世界的一个角落。
漫长的一天就要结束了。
那维莱特走进沫芒宫，浅笑着和路过的美露莘打招呼。
桌上还有一堆公文等着他呢。
感觉适合放在一章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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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肩上的恒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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