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端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声音劝他说点烂话缓解下气氛，是的，一句烂话好像就能救他于水火中了。可烂话这种东西，不需要的时候轻而易举冒出来，需要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了。
宁姚笑了笑，道：“我知道哥哥不喜欢我的，从前我很害怕面对这件事，一想到就心如刀绞。现在看来哥哥喜不喜欢我并不重要。”
“哥哥还活着，而且还在我身边，哪里也去不成。这就足够了。”
这绝对是宁姚话最多的一集，上次听他说还是在他剖白自己过往经历的时候，这次则是内心。宋端觉着太鲜血淋漓了，剖伤和剖心，他并不愿意看。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宁姚还是变了很多的，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宋端很想说一句朋友啊你作为主角攻长得不差，以后混得也挺好，到底怎么想不开就喜欢我这个炮灰了呢，但他并不敢直接问，问出来就全完了，他不要再听更多的自我剖析了。
宋端干巴巴道：“我只把你当做弟弟的。”
宁姚道：“我知道。”
宋端的手还是没擦干净，血凝固在皮肤纹理中，暗红色的山峦起伏，艰难坎坷。
他最后还是把宁姚带来的东西都喝了，之后一点都没有回忆起其中的滋味，他不是想喝，是想宁姚赶紧离开。
宋端躺了一会，觉得自己还是非死不可。
剧情确实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了，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他得赶紧跑路。
他蛮恨系统不能接入世界把他直接带走的，这简直是不把员工心理健康当回事。回去后一定要和系统反应应该有这么个一键退出小道具。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落荒而逃，坚持认定任务结束，想死的信念坚定了很多，之前他只是FACEBOOK，现在他是马克扎克伯格。
他不吃东西，也不和宁姚说话。
四无过来看过，并不走心，笑嘻嘻地说：“怎么了，和宁姚吵架了，我知道他确实很糟心，废话一堆。你还是要好好活啊。”
宋端没有鸟他。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宁姚又过来了，把碗放在小桌上，道：“哥哥，吃药吧。”
宋端坚决不理会他。
“我不求哥哥喜欢我，只求哥哥活着也不行吗。”
活不了一点。
他听到了轻不可闻的叹息声。然后他被翻了过来，一点温热柔软地贴在他的嘴唇上，宋端的口腔毫无防备地被另一条舌头入侵了，苦涩的药涌入口中。
我……我去……
我这可是初吻啊！
宋端崩溃，被药呛得连连咳嗽。
宁姚垂眼看着他：“喝吧。”
宋端透过呛出来的眼泪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听懂了他的意思。喝吧，或者我这样喂你。
宋端一咬牙，把药吨吨就喝下去了。
宁姚想要用帕子给擦脸，却在半空被他夺走。青年看着他怒气冲冲地抹了抹嘴，神情淡漠：“明天早上我还会过来。”
他端着空碗，门口看到了正懒洋洋靠着柱子的四无。
四无道：“哎呀，你这又是何必呢，喜欢人家就要对人家好点，怎么还摆出这架势呢，难道是你觉得你真心对他好他也不会理会，你就害怕了？”
宁姚轻声道：“你在这里干什么，不去翻译那几本书不就要死了？”
四无道：“死什么死，我现在也不算活着。你哥哥好像能看懂这些字，等他再好点我让他看看。”
“他能看懂，”宁姚重复了一遍，“什么时间看你自己决定吧，我要出去一次。”
“你出去做什么，”四无道，“你好不容易得到他了，为什么不一直留在这里。”
宁姚的手指不自觉抽搐了一下，他意识到他们的对话接近于自言自语了，呕吐的**涌了上来。
“我要找到救他的办法，这样下去他还是会死。”
四无看着他，他在人间呆的时间很长，因而能够很轻松地看透宁姚的心中所想。他觉得对方愚蠢得不可思议，他得到了宋端，可并不想……不敢渴望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一个从弱肉强食的环境里长出来人现在只知道装作无辜地奉献。
四无道：“方法在上次去的阁楼的二楼就有，能不能实施就看你自己啦。”
宁姚道：“我看过了。如果这次出去找不到办法，就用那个。”
四无怔怔地看着他，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似的。他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宁姚没有给他机会，他召来飞剑，转瞬间身影消失在云雾里。
魔尊嗤笑一声，转头迈着不紧不慢地步子推开宋端的房门。
*
“二公子，我来看你了。”
宋端现在郁闷得很，不仅是不想说话的程度，还想殴打别人。
“二公子，”四无道，“你看看，我把东西拿来了，你翻译完给我，我就帮你死，怎么样？”
宋端冷脸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抓了他手上那本破破烂烂的书。
四无笑道：“莫不是宁姚惹你不高兴了，改日我去打他。”
宋端心里权衡一二：“不许打他。”
四无道：“二公子还是在乎他的。”
宋端的手攥紧了书的封皮，冲四无冷笑了一声。
四无立刻领会，要么闭嘴，要么滚蛋。
一个大活人就在眼前，他是做不到一句话不说的，干脆走了。
宋端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研读破书，送药的人从宁姚变成了四无。他在再也没见过宁姚，却觉得不见也是好事。
四无带来的书上的拼音比他衣服上的花里胡哨得多，看得宋端头痛眼睛痛，他有时望向窗外，白雾茫茫，不见人影。
一日，四无老远喊道：“宋端，你看我逮了个什么回来？
宋端本以为是小动物，没想到四无身边站了个和他身高差不多的男子。四无说是“逮”来的，那男子却从容得很，一袭白衫仿若要融进云雾中。
“二公子，”他说，“别来无恙，我是白相凝。”
宋端道：“白公子，你来这里干什么？”
白相凝道：“我来见二公子。”
宋端最近趁着宁姚不在狂看书随时准备赴死，因而顾不上自己的仪容，再者毕竟是魔域，没有了小桃和几个侍女的帮助，形象更是大打折扣。白相凝看着病骨支离的颓丧的宋二公子，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种奇妙的快意。
四无道：“我出去，你们聊？”
白公子坐在宋端的身侧，看到他手边乱糟糟的书卷道：“这是……”
宋端忙把这些东西腾到一边：“没什么。”
宋端垂着眉眼手指翻动书页，白相凝看着他，许久他开口：“大公子醒了，告诉我你的大概位置，我就来寻你。”
宋颛在宋端大婚前几日又病倒躺着去了，当天就不在场。
宋端犹豫道：“大哥怎么样了？”
“他还好，”白相凝说，“现在已经在处理宋家大小的事情了。你不必忧心宋家的事情。”
宋端没说话，忽然想起这么一件事来，有一年他不知道什么事没处理好，大哥过来帮忙，脸色差得很，宋端起先以为是大哥心情不好，后来无意间碰到大哥的手，冷冰冰的，他手指屈伸似乎都有些困难了。
宋端小声道：“抱歉。”
白相凝道：“知道二公子没事我就放心了，回去也好和大公子交差。”
他笑了一下：“大公子说让您在这待一段时间，回去得话暂时没有你能待的地方了。”
宋端道：“我知道的。你怎么来的？”
“御剑，其实这次来我还带了几位修士，想着至少接二公子到别出去，奈何这些人要么是中途失散，要么就是被外面那位杀了，到头来只我一个。还是要委屈二公子了。”
他顿了顿道：“下面几句是我私心要问的，二公子可以不必回答。当日带走二公子的是不是真的是阿遥？”
宋端默然，半晌点头道：“是。”
“二公子说阿遥被魔族所害是假，是要隐瞒些什么吧，他是魔族？”
白相凝语气平静，听不出多大的波动，宋端的身体微微一阵，不得不直视眼前青年的脸，他的半张脸依然被覆盖着，却是像整张脸都被面具盖上了。
对于宋端的沉默，白相凝淡淡地道：“我知道了。那么我就走了，二公子保重。”
白相凝依然是端庄的，腰背挺直，宋端看道他的大袖下有暗红色的血迹。
宋端忽然发觉他不能再像对待任务一样对待这一切了，然而残酷的是眼前的世界确实是书中的世界，而任务就是任务。
就在他生活的这些年里，世界的一部分和他的血肉长在了一起，轻微拉扯也会感受到痛意。
宋端道：“白公子，你怎么样？”
他在对话里第一次表现出关心他人，白相凝动作定了一刹，对他笑了笑：“我过得还好，下次再来的时候，我会带二公子离开这里。”
他起身，门刚好开了，四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两个。他没有拦白相凝，任凭他离开。
四无道：“看得如何了？”
宋端的心思这几日一直没在上面，进度几乎为零，白相凝来过后，他觉得脑子清醒了不少，他轻声道：“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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