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姚是在一个晚上回来的，他回来时宋端正在破译到麻烦的地方，字符搅在一起看不清，他对着烛火看了半天，心里骂四无都是修仙世界怎么不找个更亮的来，他一生气就咳嗽，有人递给他一杯水，他顺手拿了喝，味道是他在凉城的宋家常喝到的茶叶的味道，回味一会，他抬头看着宁姚。
宁姚大半张脸都掩藏在黑暗中，烛火一动，他脸上的神情好像也跟着变化。
宋端道：“坐吧。”
他很想道歉，但始终没有说，如今的情况道歉无用，而且总是很奇怪。他一股气憋在心里面发不出来。
宁姚坐下道：“哥哥在魔域住得还好吗？”
宋端四处张望，然后看向宁姚，他不必说，意思都表达得清楚：你觉得呢？
宁姚道：“陋居比不得宋家的宅院，过几日我带哥哥去别处住。哥哥近日身体还好吗？”
说来也是奇怪，在这荒郊野岭，少了那些灵石堆出来的药材，宋端不仅没有嗝屁，甚至有见好的架势，以前犯的一些小病，来了以后再也没犯过。
于是他说：“不用换地方了，我还好。”
宁姚道：“哥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宋端烦他一问一答的形式，道：“灯太暗了，有没有亮一些的。”
青年从储物戒里掏出一盏小灯，注入灵力后比烛火亮得多，宋端舒心地揉揉酸痛的眼睛：“多谢。”
宁姚不说话了。
房间里只有宋端翻书和记录的沙沙声，约半个时辰，他看见宁姚还坐在那，一副安静恬淡的模样，他鬼使神差道：“你……想不想……”
想不想，想不想回到凉城，回到宋家，回到人间去，想不想舍弃如今的身份。宋端是最没有立场开着口的人，话到最后都没有说出。
宁姚开口道：“我想。”
“我还没说是是什么呢？”
“哥哥说什么我都想的。”
宋端注视着他的眼睛，怕被那目光灼伤，垂下眼睛道，他的笔悬在半空中，在纸上落下一块墨迹，宋端醒过来去抢救，然而墨已经滴落，整齐的字边一个污点。
他喃喃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宁姚凑过来瞧，挽了袖子道：“我替哥哥抄一份？”
宋端道：“这份是要给别人看的，你写字估计看不懂……”
宁姚道：“我写字有进步的。”
宋端头也不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临摹我字迹，我写字就不好看，现在越来越叫人看不懂。”
他说完才觉话不对劲，强装没发觉到。宁姚的声音带了笑意：“哥哥要给谁啊？”
明知故问，宋端道：“给四无，就是那个衣服上有奇怪花纹的魔族。”
“哥哥还给他取了名字？”宁姚的语气忽的冷了，“那种怪物还要哥哥给他取名字？”
宋端道：“随口取的。无父母，无名姓，四无。你要是觉得不好听，叫他四害好了吧。”
宁姚道：“哥哥为什么不给我取名字？”
简直是无理取闹！
宋端气得差点摔笔，道：“你和四无走得太近了吧，怎么说话越来越像。”
宁姚脸上不多的血色悉数褪去，他轻声道：“真的很像吗？”
宋端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不好将原本的“只有他才如此毫不讲理油嘴滑舌”改口道：“也不是很像，有一点像。”
“我……从前是什么样子的？”
宋端说：“你从前，从前就是一个很安静的孩子啊……”
他不知道宁姚要问什么，青年身上散发出的感觉让他不安。他预感到有什么要改变了，还有什么能够比现在的情况更糟？他定下心，继续研究文字。
宁姚在他身侧研墨：“那哥哥是喜欢曾经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废话么这不，想都不用想，宋端道：“当然是过去的你。”
宁姚手中动作未停，眼中黑红两种颜色的光芒流转不停，许久许久，宋端把一页纸写完以后道，他忽然开口：“有哥哥这句话就够了。”
宋端没反应过了，什么话，怎么就够了，他将笔搁下，刚要问宁姚是什么，忽然就问不出来了。
比先前明亮许多的屋子里，青年的表情出奇的柔和，同他许久以前很多的表情都不一样，如夜里绽开的昙花，将他眉目抹去的雾一点点散尽，宋端看清了他的脸，很久以前他说过宁姚长得像个小姑娘，现在已经忘了，他还是想：跟个小姑娘似的。
直男如宋端，也会被一时美色迷惑心智，微微晃神，宁姚歪头道：“怎么了？”
“没什么。”
*
数日间宋端埋头翻译四无带来的书，一本完了还有一本。他不明白哪里搞来的这么多书，说对方说话不算话吧，他就会摆出一副魔族本来如此的模样，气得宋端罢工他才说，差两三本。后来宋端应该是发了急病——说是应该，是因他没有生病的印象，就躺着睡了一觉，神清气爽的，一问说是睡了小半月。
他醒来的那天宁姚不在，四无一脸“你醒啦快把这些书都看完”的神情。
宋端大病初愈，不能一睁眼就做牛马。他默默起身，感受到之前所有附着在骨肉中得痛苦都消失了。窗外云雾散去，阳光落在茸茸一片花草上。
“我这是……痊愈了？”
没有人回应他。
太奇怪了，他想。他试图运转周身灵气，但失败了。丹田里，那颗被损害的金丹依然存在。
“四无，这是怎么回事？”
四无懒洋洋道：“魔族的秘术。”
“魔族的秘术还能干这种事？”
“能干的事多着呢，”四无道，“不如我给你找两本来修习一下。”
宋端道：“我不是魔族，又没有灵根，怎么修习劳什子秘术。”
四无笑而不答。
“宁姚呢？”
“出去办事了。你快，还有书要你看呢。”
也不知是怎的，他每次受了大伤或者生了大病，宁姚总是在他身边。他静静地看着窗外细草一望无际，风吹绿浪连绵，道：“你在找什么呢？”
四无道：“嗯？
“你带回来的书，种类复杂，魔族的历史、秘术还有一些是菜谱，你要让我看的究竟是什么？”
宋端道：“不过其中有一残篇很有意思，魔族不入轮回，没有来世，他们对于死亡的恐惧远比人的要大，有一位魔尊说想要用曾经的秘术将自己的力量分离出来，唤作魔灵。”
“在他的设想中，之后地历任魔尊都会由两部分构成，魔灵和继承了魔族血脉的肉。如此，魔尊一上任就会获得巨大的力量，二他的灵魂将永不消逝，永不腐朽。”
他说完后很久屋内都是安静的，四无忽然笑了一声，道：“我原本对你看懂这些不抱什么信心，那些乱七八糟的字我看一眼就头疼。既然说到这里，我就不妨直说了吧，我是魔灵，而你那位弟弟，就是魔尊的肉。”
他说完了看着宋端瞪大眼睛，无语道：“那刚才真是随便说说？”
宋端也无语：“不然呢，我就是觉得有意思啊。”
宋端继续道：“到底怎么回事？”
四无道：“之前我同他在朔北见过一面，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都不知道自己是魔族。我带着受伤的他来到魔域，发现我们两个可以不用语言沟通，那时我便知道了他是魔尊的后代。”
一些设定在这里就能解释清楚了，为什么宁姚是主角攻却和原作性格差距很大，因为他仅是“肉”。宁姚加上四无，两个人融合在一起，性格或许就接近了。
四无道：“我的使命就是让他成为魔尊，他的意识却抗拒了我，多少日子了，我们两个还是没有融合成功。”
宋端低声说：“他恨魔族。”
四无道：“可他就是魔族。我原本想杀了你的。”
宋端道：“我倒是很高兴你说这话，可杀了我又有什么用。”
“你是他哥哥，好像却一点也不了解他，”四无毫不客气道，“他看上去冷漠强硬，却很怕受伤，总是试图保护自己。他不让你死，因为你死了他会崩溃，精神上的痛苦会彻底压垮他。”
宋端道：“可我还是会死的啊。”
哪怕这一时他不会金丹消融经脉逆行而死，最后还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
四无的笑容变得古怪，他说：“我猜他理解这一点。”
宋端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谈论到宁姚的时候总让他心情格外沉重，特别是刚才四无说出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如果不是他宋端，也许宁姚能做一辈子的宋家三公子，一辈子都和魔尊这个词无缘。
命运做弄人，而他是命运的帮凶。
宋端道：“所以你让我看这么多的书，究竟是想知道些什么？”、
四无道：“如果我说是寻找促使我俩融合的办法，你会帮我找吗。”
宋端抬眼看他，原本想清潭一样的双眼覆了坚冰。四无一向觉得这位世家公子看似温和，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凉薄，这凉薄在今日不足以让他出卖他的弟弟。
四无笑道：“我说笑的，二公子不必在意。恰恰相反，我是想让你帮我找到能让我俩分离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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