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们上次的话题，”伊丽莎白并没有饮茶，而是将茶杯放在了橡木茶几上，“为什么我们不互惠互利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乔治说。
“你需要一个妻子做掩护，乔治，而我也同样需要一个表面上的丈夫。”伊丽莎白开门见山，神色认真极了，“我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同样的，我的私生活也不需要你操心。有了我的存在，无论你爱的人是谁，哪怕那个人是你的亲姐姐，都不会有人怀疑你了。你大可以做一些你现在不敢做的事。”
艾伦的眼睛瞪大了，乔治更是被茶水呛到，连连咳嗽起来。
“你……咳咳……你……”乔治只觉得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伊丽莎白，“你在胡说什么？我和索菲亚？！”
伊丽莎白迟疑了一阵：“……难道不是吗？”她转头去看同样变了脸色的艾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误解了。
“开什么玩笑！”乔治扶着自己的额头，“你是在质疑我的品性吗？毫无理智、毫无人性的野兽才会将自己的血亲视|作|爱人，你不仅侮辱了我，更侮辱了整个卡文迪什家族！”
伊丽莎白脸色一瞬间有些苍白：“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你不是有一个无法说出口的爱人吗？我可以成为她的掩护。有了我，哪怕你和她之间的感情被人发现，他们也只会以为是一场误会。一段光明正大的婚姻，它能为你，也能为我减去不少风雨，不是吗？”
乔治不着痕迹地看了艾伦一眼：“我不需要，那个人也不会需要。”掷地有声，像是在宣誓。
艾伦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该感动好，还是无奈好。但是他很确定，听着伊丽莎白小姐的倾诉，在这个坚硬的外壳已经破碎，露出了其中软弱内里的小姐身上，他只看到了惶惑无助。
乔治同样不解：“伊丽莎白，是什么让你这么恐惧？”
“恐惧，你在胡说什么，我当然……”
伊丽莎白的话被打断了，乔治审视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性：“你的地位，你的权力，最为重要的来自你父亲的爱，他甚至愿意为了你放弃家族的爵位继承，享有这一切的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要把自己嫁出去？别和我说什么合作的蠢话，这不是合作该有的方式。”
“我们只是做名义上的夫妻。”伊丽莎白从未觉得自己的尊严这样被践踏过，“很多人都这么做，这对你和我来说没有坏处。”
“我不会背叛我的爱人，哪怕是这种名义上的伪装。”
“乔治！”
乔治不为所动：“与其指望籍籍无名的我，你大可以支持你的父亲放弃贵族的头衔，有了家族的财产傍身，可比你随便找一个男人共度一生安全多了。”
“别说风凉话，”伊丽莎白不悦地说，“如果是你，你愿意放弃贵族的身份码？你以为没了贵族的头衔，社交圈还会有人高看你一眼？”
乔治想了想，无所谓地说：“没有继承权的菲尔德三少爷，它带给我的好处恐怕比你想的少得多。”
“至少它让你不用沦落为乞丐，流落街头受尽欺凌。”伊丽莎白说，她高傲地仰着头，“失去了贵族的身份，你以为你还能坐在这里和我说话吗？”
面对伊丽莎白这样有求于人的高傲态度，面对她再一次的理所当然，艾伦不得不承认，这太招人厌恶了。尤其是一个对熟悉乔治的人来说，这不亚于对乔治的侮辱。
贵族的身份的确给乔治带来了便利，但也仅只是踏入社交圈而已。一个在兄长继承了爵位后必然要离开庄园自立门户、只能取得家族给予的一千英镑的所谓“贵族”，如果不是乔治加入了布灵顿俱乐部，如果不是乔治在某些方面逐渐崭露头角，又有多少人真的愿意高看他一眼呢？
这样评价乔治，和侮辱他又有什么区别？
艾伦有些愤愤不平，乔治则有些头疼，眼前的表妹顽固到无药可救：“失去贵族的头衔不至于让人流落街头，伊丽莎白。如果真的有人陷入了这样的困境，这也是对方应得的。能力和成就一直都是相辅相成的。”
伊丽莎白冷笑了一声。
“所以你只是不愿意失去贵族的身份。”乔治肯定地说。
“没人愿意脱|光衣服活一辈子，乔治，那比让我死去更难受。”
“所以你既想保留贵族的头衔，但又不希望有男人染指你的财产。”
伊丽莎白点头承认：“比起无可救药的男人，我更信任我自己。”
或许自己也是被归类到无可救药中的男人吧，不过乔治并没有多说：“那为什么不去找一个老实男人呢？比起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找一个好掌控的男人并不是难事。相信我，哪怕你嫁给一个即将破产的年轻贵族，侯爵为了让你掌权，他也只会全力支持你。”
但伊丽莎白并不同意这个观点：“人都是会伪装的，乔治。你怎么保证老实的男人不是为了我的权势来的呢？你怎么保证在我父亲去世后，我的丈夫还能对我一心一意呢？那些没了后盾的女人，那些被丈夫花光了所有财产的女性难道还少吗？”
“这只是你武断的猜测，伊丽莎白。更何况，”乔治皱着眉说，“你又怎么保证我不会贪图你的财产呢？”
“你是我所知道的，最正直的人。”伊丽莎白神色认真地说。
艾伦和乔治在同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伊丽莎白这样的赞美真是充满了荒唐的味道。
艾伦当然知道自己的主人为人正直，他拥有着上帝赋予的所有美德，但是伊丽莎白的态度太过奇怪了——她贬低着乔治少爷，又理所当然地信任着乔治少爷。
这位小姐明明没有和乔治少爷深入接触过，她为什么这么笃定？仅仅靠别人对乔治少爷的赞美吗？这和一个懵懂的听信别人一面之词的孩子有什么区别？
乔治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当然，感谢你对我品性的肯定。但是很可惜，这不是我的全部。而且，你怎么确定我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把你的一切都挥霍干净呢？你真的了解我吗？你真的确定我不会这么做吗？尤其是如果我爱的人受了伤害，而我急需一笔钱的时候，你认为我会怎么做？”
伊丽莎白有些呆愣，她似乎不明白事到如今乔治为什么还在拒绝她，甚至还要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清醒点吧，伊丽莎白，经历过多次的背叛，难道它们还不能让你长记性吗？”
少女的眼眶红了：“那我该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父亲没有几年了，失去了他，我还能依靠什么？依靠那些龌龊不堪的男人吗？依靠那些背叛我的人吗？我原本以为理查德是这世上最好的丈夫？可现实呢？我原本以为我的贴身女仆玛莎会一辈子支持我，但结果呢？我看人的眼光可笑到连撒旦都怜悯，至少在那一群人中，至少到我死去为止，你的声誉一直都很好。”
乔治顾不得伊丽莎白哀婉的模样，打断了对方：“伊丽莎白，停止你的胡言乱语吧。首先，你还好好地活着，上帝并没有把你接入他的怀抱；第二，你说的话会让我误会你和理查德有过一段感情；还有，安东尼侯爵如果真的生了病，你更应该做的是联系一个有实力的医生，或者让他自己去找一位信得过的医生，而不是对着我哭诉你的恐惧。”
“可是……可是……”伊丽莎白惶惑着。
“的确，很多女性无法选择自己的未来，尤其是那些没落贵族，她们除了将自己嫁出去找不到第二条出路。但我很确定，那不是你。你的父亲为你想尽办法，是你的贪心和愚蠢让你一直行走在错误的道路上。”乔治站起了身，“我们没必要再继续谈下去了，伊丽莎白，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地和你交谈。是让你的父亲物色新的丈夫人选，又或者放弃贵族的身份保留财产，你自己该做出决定了。”
乔治走向门口，艾伦则极为默契地来到了他身边。
“乔治！”面对着已经打开门的乔治，伊丽莎白做着最后的努力，“我知道很多未来的事，向上帝发誓，我能帮助你获得更多的人脉！”
乔治笑了一声：“我不需要，比起贪心到什么都想要，到最后什么都握不住的你，我有更好的合作对象。到此为止吧，伊丽莎白，等你什么时候将自己一团糟的生活理顺了，或许我们可以再谈合作。”
少女的眼泪因不甘和愤怒而盈眶，但这不能得到乔治的怜惜，至于她会不会在黑夜中独自哭泣，也不是乔治所关心的事。
看，他远比她想象中还要自私和冷漠。
所以将生活的重心寄托在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身上，这本来就是可笑至极的事。幸福永远要靠自己争取，从来不可能经过他人的手。
是的，必须要靠自己争取。乔治的神色沉了下去，愚蠢的人，哪怕上帝降下了恩赐，她也只会将它浪费。而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唯有经过自己的手，才能改变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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