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珍与关工吵了起来,不可开交。
吵到刘过来劝。
“别吵了,没什么好吵的啊。”
万珍一听,吵更凶了。
邻居过来问怎么了。
刘唉唉叹气:“孩子闹脾气。”
万珍于是真的闹起来,凳子、香灰,手能够得到的都霍霍一遍。
刘拍着膝盖劝。
“别闹了别闹了,珍呀,没必要!”
“有必要!”
万珍这次跑去置放偶的内屋,一手一个偶,举在二老面前。
“千说万说,就是这个东西害的。妈,你要是想要这个家好,要么你丢了生孩子的念头,要么我烧了让你有念头的东西。”
刘一下急了,忙挡在万珍面前。
“这是你爸的心血呀!”
万珍偏头对关工说:“爸,你呢?要不要我烧了这玩意。”
关工低头似是沉思,然后恍然般朝刘道:“咱女说得有道理。还是家和万事兴,我本来就也不同意你再怀,咱俩都和万珍服个软,这事就算了。”
刘对关工突然转变的态度露出疑惑的神色,拧眉侧目看着他。
半晌,支支吾吾和他说:“我也想给你留个后。”
万珍一下炸了。
“我不是后?咱家三个孩子不是后?妈,你犯得着五十多岁生孩子吗?照你这么说,下一胎如果还是女儿,你还打算再要一个?”
刘抿嘴,又看向关工。
“女儿说得对。”关工说,“我知道你都是为我着想,你做得够可以了,妻诶,往后你就多为自己想想。生孩子,还是算了。”
刘听完,又犹豫了。
万珍扭头一脚勾过来一个长凳,踩上去,作势要摔了手里的偶。
那严肃的模样,不像有假,她真的能做出来。
关工凑过去,手摊开,无声紧张问:“珍儿,你来真的啊?”
万珍挑起眉毛,目光炯炯。
“妻诶,咱就别让孩子为难了。”
“好好好!妈之前是糊涂了,不生!以后不生了!”刘道。
话落,万珍跳下来。
“说话算话。”
刘点头。
高龄要娃的事至此算完,关家又消停了几天。
只是几天而已。
刘又有了新的主意。
“老关,咱让二契过继一个给咱,你的手艺就有着落了。”
刘两眼放光,看来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二契是关工弟弟,比关工小十来岁。
关工瞥了她一眼,继续给偶上色:“他没儿子你知道的。”
二契只有个女儿,叫盼儿,今年读高二,成绩特好,与关工家来往挺密切。右手小拇指萎缩,遗传她爸的。
她爸二契是个酒鬼,经常不着家,盼儿小时候常来关工家借宿。
“哎呀知道。”刘眼珠子咕噜转,“但是他还年轻,可以再要一个。”
关工愣了一下,立马拒绝。
“不成,绝对不成。”
刘坐在他旁边也不闲着,拉过牡丹的薄壁陶瓷盆,往里撒盐,抓揉豆角做腌菜。
“我觉得行。”她说,“怎么?你担心孩子遗传他的小拇指?”
做偶是精细活,小拇指不能使力,使刀用锉总会比健全人不得劲些。
故而二契没有承关家的手艺。当然他也并不是很想,早早分家搬出去了。
“不是。”关工简短说了两个字,然后沉默。
“那是怕再生个女儿?”
关工不说话,刘接着道:“总得赌一赌吧?”
关工放下偶,站起来。
“你魔怔了?你不要脸,我要。”
他隐隐生气,严厉批评刘:“这是能当儿戏的吗?先别说你让人家为了手艺再生一个离不离谱,二契这个酒鬼匝什么德行你也该清楚,这么些年,盼儿做他的女儿没少受委屈吧,要是再有个女儿,二契也不会对第二个好。”
二契是重女轻男的“典范”,喝酒不顾家,脾气还差,老婆受不了跑了后,盼儿就和孤儿没什么两样。
“那你说怎么办嘛,我觉得这个主意挺好的啊,比我再生一个靠谱吧?”
关工又不说话了,态度很明显。
刘嘴里嘟嚷着,端起盆往外走。
果不其然,万珍离开没半个月,又回来了。
她本以为暂时相安无事,谁知直接被二叔一个电话打懵,二契对着她就是一通抱怨,整整四十多分钟,万珍没敢插一句完整的话。
空闲不是天天都有,没办法,大晚上的,披星戴月赶回来。
“妈,你这是要闹哪样?”
“妈没闹。”
“那要我闹?”万珍无奈,单手抵腰低头问。
关工在旁边帮腔:“你听女儿的。”
又是那句话:“咱别让孩子为难。”
“爸,你不要一脸无辜。”万珍扭脸看向他,一语中的,“妈是为了你才病急乱投医。虽然你也在劝在拒绝,但是实际上你才是妈作妖的根源,妈的做法源自你的想法,这件事只能从你这解决。”
关工愣了几秒,眼神黯淡下去,点点头。
“珍儿说得对。”
刘抿紧嘴巴,看起来对于女儿的态度不喜,深吸一口气,胸口膨起,下定决心要同万珍说道说道,摊开利弊得失说个清楚。
“我……”
刚开了话口,却见万珍温温柔柔朝门口叫了声:“小宝。”
宝珠一手扒在门框上,冒出一双眼睛,好奇又怯怯往里瞅。
被万珍这么一叫,便探出脑袋,回道:“姐。”
刘的勇气霎时泄得一干二净,屋子里的氛围一下就软了。
她轻声问:“宝珠,怎么不睡觉,来这干嘛?”
万珍走过去,捻走宝珠头上的木屑:“是不是我们声音太大,吵到宝珠睡觉了?”
宝珠嘴角弯弯,松开门框往万珍身上扑,她太矮,两手刚好环住万珍大腿。
摇头说:“没有吵到。”
“姐,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这次在家呆几天?”
“姐明早……明天下午走。”万珍爱怜地拍拍她的背,小妹的背脊太薄,这么些年,好像一直长不大似的。
扭头对关工换了脸色。
“爸,说了好多遍了,刨完的木屑要记得及时清理,也别乱放,你看,小宝头上都有了。”
“诶诶诶,爸错了,爸下次注意。”关工点头如捣蒜。
万珍低头又换回一张温温柔柔的脸,两手一揽,宝珠便坐进了她怀里,脸贴着脸。
“姐,咱家是有什么大事吗?你最近回来得好勤。”宝珠问。
万珍眼珠子一偏:“爸他啊……”
“没有没有。”关工连忙否认,“爸没事。”
万珍忍俊不禁,抱着宝珠往外走:“姐今天陪你睡觉怎么样?”
“好呀好呀!”
万珍看了眼门口的刘,放下她:“那你先去睡,姐待会来。”
宝珠于是欢欣鼓舞离开了。
万珍走近刘,回想她一脸侥幸的样子,免不了语气加重。
“妈,你要想清楚,你是要去二叔那抱个男孩回来当儿子养,然后继承爸的手艺吗?”
刘连连否认:“当然不是啊。”
“那你是打算给二叔钱,让他卖给你个男孩?”
“不是不是,珍儿,怎么越说越离谱。”
“你也知道离谱啊妈。”万珍垂眼,“你这会让二叔给你生个男孩,二叔只会觉得你疯了。你又不给他钱,又不帮他养孩子,他送你一个?傻呀?”
见刘表情纠结,她又说:“妈,不是每个人家里多了个宝珠一样的姑娘,都能对她好的,你看二叔是什么人,你忍心要宝珠做他女儿?”
刘一下噎住,挣扎着想说些什么反驳,万珍堵住她的话:“以二叔的性子,他就算有个儿子,也只是来他家找罪受。你想护住爸的手艺我们都理解,但是别自作主张呀妈。”
“爸也不同意,你还固执什么呢?”
刘还是犹豫,万珍一瞬不瞬看着她,看得她心越来越沉重。
突然右屋宝珠叫了声:“姐!你怎么还不来呀!”
刘心间一跳,不敢想象二契会怎么对待孩子,慌忙点头称“好”。
“妈以后听你们的,不自作主张了。”
万珍总算是松气,朝右屋回道:“诶!姐马上就来。”
两人的视线擦过,刘低下头,万珍走进屋里。
微黄的灯光在窗户上映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小的那个蹦蹦跳跳,钻入大的怀里。
然后是时不时的笑声,一派和和乐乐。
刘看着愣神,再扭头,关工抓住她的手臂:“回屋了妻诶,晚上天凉。”
她终于放下所有心思,跟着回了屋。
月色渐浓,又随时间流逝而转淡,最后被风一抹,沁入寡薄的云里,直至日头破云而高照。
万珍最终还是要早些赶回去工作,吃了午饭就走,本来来得匆忙,什么行李都没带,所以走的时候也轻快。
刚出了拱门,宝珠拉住她,悄悄塞了什么东西在她手心,神神秘秘的,还一指竖在嘴上提醒她不要让爸妈知道。
万珍宠溺摸摸她的脑袋,点点头。
待上了城乡的绿大巴,才摊开看。
原来是只木雕的蝴蝶,翅膀有些粗糙,纹路处理得不顺畅,并且做得厚了,但是整个蝴蝶都被精心打磨过,攥在手里一点也不硌。
万珍捻起这只木头蝴蝶的身子,对着玻璃窗仔细看,嘴角勾起弧度,指尖一转,脸上笑意就成了惊讶。
这只看似笨拙的木头蝴蝶,竟然在徐徐扇动看起来呆板的翅膀,并不灵动,却可见努力。
死物好似突然被赐予了一丝灵光。
万珍收好它,窗外马路渐渐宽敞,小车越来越多,大巴与这些靓丽的小车行驶在同一条道上。
它虽然又旧又老,但不代表不被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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