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命中有一子?

阿茹怀孕了。

堵住了悠悠众口,丈夫刘侃很开心。

看吧,他就是受神明眷顾,仙童托生在他家,谁还能说他没出息?

夫妻两好似回到了新婚时刻,走到村头巷尾都恩恩爱爱的样子。

“哎哟哟,我刘侃的儿子哟,你父我大富大贵的命根子哟,全家的宝嘞~”

初春的第一抹太阳落到刘家的茅草顶上时,孩子出生了。

嗷嗷啼哭的新生命泛着紫,握拳尚未睁眼。

刘侃没有请稳婆,隔壁婶子生过孩子,就是他们请的接生婆。

婶子将孩子放热水里擦洗,左右瞧了瞧,裹好褥子,先对男人说了声恭喜,收下红包后就走了。

男人欣喜万分,露出两排牙龈,嘴角开得比多年漏风的门缝还大。

也不在乎婶子是否敷衍,手舞足蹈地喊着:“儿子!儿子!”

得意洋洋抱住孩子,晃一晃,打开褥子的一瞬间,笑容就僵在脸上。

“这这这……我儿子呢!”

阿茹满头虚汗躺硬木板上,哪怕无人问津,笑容也还没来得及收敛。

闻言手肘支起,挣扎着问:“怎么了?”

男人的嘴一下冷了。

“你看看你生得什么?神仙给我的儿子呢!”

阿茹着急了,还当是孩子出了什么问题,软着脚挪过来,床单和走过的地方皆是血。

男人一把将褥子连带孩子丢给女人。

“弄得一屋子腥气,和你一样是个不要脸的。”

男人扭头就走。

阿茹抱着怀里咿呀咿呀还未睁眼的孩子,沉默了。

怎么会是女儿呢……

没人会喜欢一个赔钱货,就像没人会喜欢她一样,她的手放在孩子脖颈上,比任何时候都果断。

刚出生的孩子,连脖子都是软绵绵的,如新春的小笋,太嫩,指甲一戳,三根手指就随时可以如掐断。

阿茹垂眼看女儿,小小的一团,张嘴饥渴呼吸,全新的生命,渴望与这个世界共生。

“你……”

阿茹才说了一个字,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孩子稚弱的手抓住她湿漉漉的头发,拼命想往母亲身上靠。

她需要空气,需要温暖,需要爱。

阿茹想起自己,想起自己曾作为赔钱货的十五个年头,那时她叫小姐。

什么小姐,不过是困在下床只能走三步的阁楼蠢物,靠父母亲偶尔的怜悯过活。

若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就算了,在家做牛做马,在外为奴为婢,早早糟蹋了一生她就死了心。

可她的阁楼外是那么广阔的天地,哪怕是自家山石廊阁雅亭的后院,她也是没去过的。

她看那些男人走路,两脚可以踩在地上,稳稳当当,穿在鞋子里,轻轻松松,为什么她就要那么难熬。

她发现,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必须被迫裹着脚,不是所有人都会生来受苦受痛。

她有时候也会想,凭什么呢?

哦,原来凭他们是男人,而她呢,一个赔钱货罢了。

什么都没有,连死的勇气都没有,她永远活在愧疚里,嫁她要赔多少钱啊,那彩礼呢,哦,不过是夫家买她给父亲的成本价,和她没关系。

赔钱货天生就欠了全家,就应该一辈子安分守己,如果有了需要联姻或者送人的时候,挺身而出就是作为赔钱货最好的品质。

谁知有天家里遭了难,她看着身后混乱的宅子,这是她十五年都没有来过的繁华地。

她陡然生出来逃离的想法,她第一次勇敢。

然后呢?然后她依然走了所有女人的老路。

哈!根本就没有什么改变命运之说。

在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曾经的过来人和她说过的,女人的模样。

阿茹想掐死怀里这个赔钱货。

干嘛投到她肚子里来啊!太蠢了!

可是她竟然下不去手。

这个年轻的母亲,手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

她自己也不过二十出头,何尝做过什么狠心决定。

阿茹下半身都是血,又粘又腥,她动了动脚,站不稳往下砸去。

“你个该死的赔钱货!”

她这么骂着,手臂却搂紧了。

阿茹骂骂咧咧,又哭又叫,自己烧水打水,清洗了身体以后,忍着痛打扫屋子。

她扶着腰单膝跪着擦地上的血迹,心知自己让丈夫丢了面子,嚷嚷了一整年的仙童送子,送来个女儿来,不能考功名,不能娶媳妇,所谓大富大贵成了笑话。

而且她去外面缸子打水的时候,看见有人在不远处看热闹。

想来她生了女儿的事,全村都快知道了。

那他的丈夫呢,不知道跑去后村干嘛了,也许是在哪个寡妇床上找安慰去了,谁知道呢。

阿茹脑子迟钝地想东想西,手里的活一件没少干。

她怀疑自己真得了癔症。

没有什么仙童送子,都是自己异想天开罢了。

不远处的女儿,除了出生时哭,到现在都安安静静,乖得不行,当然到现在都没喝上一口奶。

阿茹怀疑孩子死了,太安静。

“死了最好,别脏我的手。”

她骂着,痛苦着,连叹气声都是颤抖的。

到底还是去探了探孩子鼻息——没死。

阿茹不自觉松了口气。

夜幕降临,月亮高挂的时候,她已在屋前站了好久。

终于等到男人回来。

他看起来没白天那么生气了,但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是因为做了什么事,脸上多了嗜足的表情,懒得搭理女人和所谓的女儿了。

阿茹将孩子放在柴房,小孩也不吵不闹的,屋子里也收拾好了,看起来好像没有人在这里九死一生产子过。

阿茹照常服侍好男人,今天依然没能上床睡觉,她什么都没说,安安分分站在屋外。

她手里抓着男人的擦脚布,仰头看着高高的月亮,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屋里的烛火吹灭了。

阿茹回了神,脚尖往柴房的方向挪动,顿了顿。

她最终还是踏出了那一步,趁着月色,将孩子抱去那座人迹罕至的竹林里。

分不清是风在摇竹,还是自己的脚步太跌撞,周遭环境都是虚影般,毫无章法动来晃去,阿茹头晕目眩。

她的心跳声敲打耳膜,层层叠叠的月光,压着她的头颅,无形的重量迫使她弓下腰。

孩子安安静静躺在染血的褥子里,似乎睡得很死,阿茹不敢再探孩子的呼吸。

她给孩子拢好手脚,放在盘虬缠绕又扎入地底的植物根系边,这些根系缠成一个有凹的椭圆,孩子躺在这里,还能挡住一点风。

阿茹要丢了她,也许她可以遇见一个更好的人家。

阿茹其实知道不太可能,这里除了迷路的商旅、饿极的野兽还有穷苦的女人,谁会来呢。

但她还是不敢把孩子放在显眼的地方,她怕这个女儿被熟人看见,到时候她怎么解释呢。

阿茹心里的自私占了上风,她安慰般想着,假如孩子死了,便也死了吧。

反正她出生以来,未尝一口凡间味,便算不得与这个世间有什么瓜葛,早些投胎,做牛做马做虫做树,就是不要做女儿了。

不管怎么说,都好过痛苦一辈子。

这么想着,阿茹松了口气,余光却突然见孩子睁开了眼睛,在月光下蒙了层水雾似的,又呆又可怜,偏偏透着欢喜。

阿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眼中看出欢喜,这样的欢喜令她害怕,好像是浪里翻了船,本应是溺水而亡的人,突然被水推到了岸边。

能打痛良心的东西,往往最轻。

阿茹逃一般跑走了。

就让这个孩子没有过吧,就当她得了癔症,幻象自己怀了孕,产了子,其实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阿茹躺回柴房里。

身上明明空无一物,却压得她喘不上气,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梦见邻居问她孩子去哪里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想好的借口根本说不出口。

“刘家媳妇,你女呢?”

“你到底也没有仙童送子啊?孩子呢?”

“骗人吧,孩子呢?”

“孩子呢?”

阿茹抽搐着惊醒。

“孩子呢?”她问自己,喘息手脚并用爬起,再也受不了了,直朝林子奔去。

也许孩子已经被冻死了,被野兽叼走了,又或者,自己爬出去,摔下了哪出山崖,摔进了哪个深坑。

总之活不下去了。

阿茹小腹隐隐作痛,告诉她,她在今天成为了一个母亲。

她不得不张嘴喘跑,一路跑到那个拱形竹鞭处,才得空闭嘴咽下口水。

孩子的被褥上落满了竹枝竹叶,好像为孩子搭的简陋庇护所,竹枝是嫩的,竹叶是新的。

阿茹没在意那么多,她抱出孩子,探出鼻息温热,心里终于轻松了。

“算我欠你的,你个便宜货。”阿茹骂道。

她抱着孩子往回走,嘴里骂骂咧咧,像是发泄一般,骂了一路,说了一路,到了那间小小的屋子,又沉默地认命。

“怪不得我了。”她说,“既然你要来和我一起受罪,怪不得我了。”

“你个傻货,害了我就算了,还要分了我一口饭吃。”她恶狠狠说完,转瞬叹了口气,“分你就分你吧,不就是一口饭。我是不求你争气了,以后能争口饭养活自己成吗?”

她抱着孩子坐在柴火堆上,低头见孩子睡得香,突然笑了。

“我看成,你这女娃命大,死不了。”

男人一觉睡到大天亮,对昨晚女人的纠结毫无知觉。

懒得多说一句话,他丢了面子,每日应付别人问东问西,不打人已是好脾气。

男人素来被说脾气好。

可不是吗,他少有打老婆的时候,被人知道虽雄武,却少了涵养。

他和外面那些白脸或莽夫都不一样。

别人不敢打的时候我敢打,别人劝打的时候他住手,才有面儿。

这么想着,男人心里更舒坦了。

他仿佛忘了自己昨天成为了父亲,多了一个女儿。

也许只有哪天桌子上多分走了一口饭,他才会真正在意这个家多了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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