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如期举行。
喧闹的湖边独墅里,秦淮从窗前俯视外面来来往往的人流车流,沉吟了一句:“我那个蠢弟弟,是怎么让恶魔看到了软肋的。”
身后的赵小青紧张地擦着一把手枪:“什么?”
秦淮往身后瞥了一眼:“他人呢?”
赵小青试图把枪藏进夏天单薄的西装礼服裤兜里:“昨晚去关河家里睡了。”
秦淮:“恶鬼可不吃子弹。”
赵小青紧张兮兮:“恶鬼留给老大你,恶人是我的活儿啊。”
秦淮轻笑了一声,手肘支在窗沿上,转过半身看了看赵小青:“第一次出这种任务,怕了吧。”
赵小青:“谁怕了!”
秦淮招了招手,示意赵小青上前。
赵小青以为他有事交代,正色凑上去。
秦淮朝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赵小青:“这是……”
一枚戒指。
赵小青:“还没到这个环节呢。再说这款式也太老气了吧!”
秦淮镜片后的眼睛流露出一种深长的笑意。
“不对,”赵小青捏住手心那枚黄灿灿的金属圆环的时候,整个人似乎被什么力量兜头击中,踉跄恍惚了一瞬,“这是你们家的……”
“戴上,”秦淮没有多说什么,“保护好自己,保护好秦岭。”
这是命令。赵小青听明白了,不客气地收下了。
秦淮转过身去重新看向窗外,语气一沉:“她怎么来了。”
“谁?”赵小青凑上去看。
只见秦岭的车停在外面,秦岭下了车,拉开后座车门,一个女人走下来。
赵小青:“这谁啊?不是我们请的人。”
秦淮没有说话,走下楼去。
秦岭把人引到屋里,客厅内宾客众多,他应了几句寒暄,目送自己带来的客人安静地穿过人堆,独自朝临湖的露台走去。
然后秦淮从楼梯走下来,跟了这位女客过去。
这是一场新颖的婚礼,新娘没穿婚纱,也不按传统程序出现。赵小青在秦岭到来之前先已和宾客打过一轮招呼,这会和新郎一同从楼上下来,热情地又走进宾客中间。她一面留意秦淮的去向,一面端着酒杯挨个应承,脚底轻快地来到秦岭身边。
他不经意地把秦岭拽离人群,拉到角落:“你搞什么?”
秦岭敛去浅淡的笑意,朝露台方向看了一眼。
赵小青急了:“你露个面就行,回屋呆着去。”
秦岭:“关河还没到呢。”
关河还没到,可疑的人也还没到,暂时还算安全,赵小青把秦岭往角落里塞了塞:“行吧,那你先在这呆着,别乱跑。”
说着转身朝露台去。
她意识到了什么,在露台外挡住那些要过去找秦淮说话的闲杂人等。
露台上只有秦淮和秦岭带回来的那位客人。
那女人约摸三四十岁,身量清瘦,衣着朴素,气质温文尔雅。她和秦淮并肩面朝湖面站着说话。
秦淮罕见地没有两手插兜,也没有歪歪斜斜,而是两手交叠垂在身前,端端正正地立着:“您怎么来了。”
女人抱臂拢着一袭灰青披肩,在湖风中咳了两声:“是我自己要来,只不过顺便搭了令弟的车。”
秦淮:“我那蠢弟弟经常找您打听东西?”
“我不曾多嘴,是他太聪明了。”
秦淮:“您想让他重蹈秦沨的覆辙吗?”
“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重蹈秦沨的覆辙。”
秦淮瞥了一眼女人手腕上晶莹的碧玉镯:“秦沨留下三件符器,半条性命,我们秦家兄弟只各得一器,显然您才是她最难放心的。我们秦家虽然困难,但也不愿违背开灵前辈的遗愿。您是局外人,这里危险,请回去吧。”
女人笑了笑:“我不是为别人来的。秦沨对我无恩情,我对秦沨有怨恨,今天来,只是为了了却我的怨恨。这位秦家兄弟,你要一个无辜的局外人,终生空怀恨吗?”
秦淮沉默。
女人就着旁边的石凳坐下,仍面朝湖水,平目远眺。
秦淮看了她片刻,没再说什么,转身要走。
女人忽然又开口:“我看到令弟,就像看到曾经的秦沨,但我今天看到你,又觉得你更像秦沨,抽灵剖脉、以命博命,你们一个个,都那么热衷舍生取义吗?”
秦淮脚步一顿。他没有回答,抽身出去,反手拉上了露台立地门窗的遮光帘。
赵小青连忙跟上:“这人……”
秦淮看向客厅内,目光显然是在找秦岭:“是管姮。去把秦二毛给我弄来。”
赵小青反应了一瞬,心里一惊。再看向客厅,发现这不过转眼的功夫,秦岭溜得没影了。
赵小青平时表现地大大咧咧,但其实凡是心里都有谱。提到管姮这个名字,她瞬间想到了家里长辈说过的一些事情。
秦家兄弟有一个堂姐,名字叫秦沨,是秦帝玺一脉的上一任继承人,也就是秦淮前面那一位。说是同辈的堂姐,其实比秦淮秦岭哥俩年长了不少,秦淮还在上小学时,她就已经参加工作了,秦淮小学毕业时,她就已经牺牲了。她要是没牺牲,现在也轮不到秦淮出来扛事。
按长辈们的话说,用的是“牺牲”这个词。秦帝玺一脉的秦沨英勇牺牲在祖国西北无人知晓的一片荒漠深处,组织上的同事只从那里带出来一缕她干枯的头发。
而那缕头发现在也不在她的墓碑之下,竟是在一个名叫管姮的凡血常人手里。
据说管姮是秦沨的一个朋友。秦沨死时父母已经去世,新婚不久的伴侣是她工作上的同事,和她一起折在了那起沙漠事故里。于是秦沨身后没有孩子,没有伴侣,没有父母,只剩下一帮亲族和一个朋友。
在她死后亲族自当还有后继开灵者挑起大梁,所以她多为凡常的朋友考虑了一分。据说她出任务前把自己一半的灵脉剖给了这个朋友。
这听起来真是不可思议。赵小青如今再想来还是不禁咂舌,从来没听说过灵脉还可以这样一半一半地剖的。剖这个说法就意味着是彻底地削离,形象地说就相当于横着或竖着一刀切断人的肉身,灵脉相当于他们这些灵族的与肉身一样重要的另一条性命,越是彻底开了灵脉的,尤其是秦帝玺一脉这样全族同期只开一人灵脉的特殊情况,就越重要。秦岭前些天喂关河的东西只能叫“抽”,不过相当于把人给狂揍了一顿,和“剖”这个行为比起来温和了不知多少倍。
就这样秦岭都萎靡至今,现在连一只狗估计都打不过,当初如果真是剖离了一半灵脉的秦沨,她是怎么还能出去执行任务,并且据说还制敌成功了的?
赵小青不禁多向帘幕后打量了几眼,隔着厚纱只能隐约看见这位名叫管姮的客人安静地坐在石桌前,凝目端详着没什么可端详的湖面。
湖面是风平浪静的,只是昨天夜里一阵暴雨,水涨了一点。舒扬的乐声回荡在这栋独墅的院墙内,在温馨热闹的笑语和清脆交响的碰杯声中,一种无人能察觉的暗流汹涌起来了。
关河到了。
秦岭竟然没有出去迎接。赵小青把刚才露台外边听到的几句话囫囵想了一遍——“我看到令弟,就像看到曾经的秦沨,但我今天看到你,又觉得你更像秦沨,抽灵剖脉、以命博命,你们一个个,都那么热衷舍生取义吗?”
赵小青立即冲上去,拉着关河上下前后狠狠地仔细打量了一通:“好兄弟,你没事吧?”
这话问得奇怪,关河只来得及扫了一眼铺满鲜花蛋糕欢声笑语的庭院,朝赵小青祝贺说:“恭喜……什么?等等?”
赵小青扯着关河的胳膊就把人往里带。白露和小刘交代完几句话进来,对上廊厅下秦淮的目光,神色一凛。
赵小青把关河拎到秦淮面前,压低声音:“老大,关河没事。”
关河不太能理解这个有事没事的含义,新郎所在的位置是引人注目的,但这场婚礼似乎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并不需要他走一些伴郎的流程。秦淮看他的眼神也不像看待一个敢来救场的伴郎,更像是在审视什么东西。
关河皱起眉:“你们……”
秦淮“审视”了片刻,倏然一笑,面带歉意:“真是麻烦你了,你家里有事,秦岭不仅不能去,我还要请你过来这里。没事就好,身体要紧,要节哀。”
在关河记忆里,这似乎不像秦淮的说话风格,他感到困惑:“秦岭呢?”
秦淮暗暗磨了磨后槽牙:“他可能在房间。你先进去吧。”
关河揉了揉昏重的太阳穴,点了点头。
关河脚步一去,赵小青心惊胆战地还在咀嚼片刻前听到的那些话、想到的那些事,她扒拉住秦淮的一只胳膊,压低声音问:“什么叫‘一个个抽灵剖脉以命搏命’,秦岭可不至于吧,他不会又干了什么吧?”
秦淮:“我让你去把他弄来呢?”
赵小青放开秦淮,不露声色地转进人群里。片刻后她发现——秦岭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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