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清水巷,火灾留下的断壁残垣居然还没处理,被火烧焦的木头在一排房子里格外醒目,屋前的灰已经处理了,大门紧闭,还有官府的封条。
长廉从旁边的矮墙翻了进去看了一圈,尽是烧过的木头。堂前乌泱泱一片,应该是血液混着木屑,简单处理过留下的痕迹。
想来他倒在这里。
长廉见过小妖,手脚弯曲,皮肤枯槁,行动起来毫无逻辑,像是野狗。往往是被人驯养,成了听话的恶犬。
公孙敖昔日也是一方将领,绝不至于被几条野狗咬死了。
但如果是修炼出神识的妖,又绝无可能只杀一人。显然是被人杀的,又放给小妖毁掉了痕迹。
屋子里的痕迹验证了这一点。烧焦的木头上隐约还有一点整齐的切痕,部分梁木落下的位置,不像是自然垂直落下,而应该受力了。前堂屋子木板上有个小小的孔洞,像是暗器所制。
但没有任何凶手的信息,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他用长剑,却也有暗器。
长廉猜测公孙敖在打斗时专注在剑上,不曾想那个家伙还藏了暗器,于是落了下风。
外面忽而传来整齐有力的步履声,应该是长安巡逻的队伍。但榻月说过这里少有人来,哪怕是巡逻,也从巷口匆匆一过。
声音在门前停下,长廉总不能让人发现自己在这,上面还有封条呢。
巡逻队的老大揭开封条进了门,空荡荡的院落,没什么异常。这时一旁的人指着一角大喊:“在那!”
老大顺着望过去,一抹衣角匆匆消失,显然是有人从那跑了,立马带人追了上去。
小巷纵横交错,院墙也不算很高。长廉转过最后一个巷道,终于看到了巷口,却有人牵了恶狗守在那。立马掉头就跑,想来这里四个出口,都被堵死了,只能试着先躲在某家,再作打算。
在拐角处与一个家伙撞了满怀,那人隐在黑色的袍子里,唯有几缕白发扬起,耳边似乎有抹淡黄色,许是耳坠。
长廉没有多想,继续往前。
但迎面而来的是恶犬扑了上来,长廉闪身避开,再回首,那枪尖已经抵在自己喉上。
长廉立马举了双手作投降状,却被对面一再逼退,长廉不得不退后避开锋芒,直到后背与墙面紧紧贴住了,那枪尖也指到他面前,在阳光下闪着光。
这时方才堵在门口的人过来了。
“长廉?”那人呼道,显然是认识。
长廉转头过去,那是自己儿时玩伴,如今在稷下混日子的卫青。
“误会,都是误会。这位早年待过稷下,公孙敖是他老师。如今来看望老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卫青赶紧上去将那人的枪移开。
长廉见状立马躲到卫青背后。
“看望老师用翻墙的,也是少见。”那人哼道。
“程大少,你就给我个面子,回头给你送点好的过去。”卫青给人家赔笑道。
“私闯禁地,这是一定要交给陛下的。”程凯不肯退让。
“那交给泰逢老先生好了,陛下对这些事向来头疼,涉及神遗,交给老先生正好。”卫青道。
程凯总算答应了,却要跟了一块去。
“你来这里要追谁来着?”卫青却提醒道。
程凯猛一拍大腿,带人掉头找去了。
卫青带了长廉出去,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们要找谁啊?”长廉问道。
“稷下的人分好几派,有个姑奶奶和程凯不对付,时不时就拿他找乐子。程凯一怒就带人说要给她好看,实则是被那位姑奶奶溜了。但我还是得跟过来,真出什么事了我还能兜着点。”卫青解释着,却也没说这位“姑奶奶”是谁,反而把话题一转,问道:“你来看老头么?”
这里唯一让长廉记挂的自然是老头了,但这话问得又有歧义,老头已经死了,卫青刚问出来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好在长廉说道:“来调查死因。”
“皇帝给的说法是天干起火,又是夜半,被浓烟呛死了。但五行司也来看过,说是妖物作祟,又起了火,躲避不开。”卫青说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五行司说的是什么妖?”
“畜生。”卫青答。
“老头能被畜生咬死了么?”长廉反问。
“不好说,不是还放火了么?”卫青摆摆手,看起来真信了这死因。
“你进去看过么?”长廉又问。
“金刀看过后就封了起来,我自然没这个权限,不过我也不感兴趣就是了……”卫青很快想起来这俩人的关系,于是改口道:“你要是要查,我去给你问问。”
卫家家大业大,他说是问问,能开的后门可就多了,可长廉只是摇摇头算了,卫青能得到的答案都只是如此,那么开了卫家的后门想必也问不出什么来。
卫青见他怅然所失的样,以为他被老头的死打击伤了,赶忙岔开话题道:“今晚华清楼,我请客,你一定要来啊。”
曜灵楼内,岱极正望着长廉,中间两百步的距离,常人是看不了那么远的,但岱极可以。
他有神遗的血脉,却只是五感比常人灵敏,甚至比一般的神遗灵敏不少,别的能力全然没有觉醒。
他身后立了一个男人,干瘦得有些畸形,隐在黑色袍子里,恭恭敬敬地立在阳光分割的阴影里。
“你杀了公孙敖?”岱极冷不丁来了一句、,似乎是在质问。
“那老头实在难缠,不肯说出东西下落。”玄清吊儿郎当地回答。自家主子是太华内阁最接地气的,看起来极不靠谱,所以很多时候,他们自己就做主解决了。岱极向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鲜少过问。
但今日,岱极侧眼扫过,目光冷厉,尽是杀气。
玄清这才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跟了主子许久,别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类老头,有些家族的少主他都杀过,那时主子也没这么生气。
记忆里岱极露出这样的眼神只有两次,上一次将他惹怒的家伙死在了内阁高塔上。
他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这么大的火气,赶紧重重跪了下去:“小的该死!”
岱极素来不喜欢这个家伙,内阁说着什么怕他无人可用就把卧底放在他身边,做事随意又鲁莽,仗着自己是内阁塞的人,素来不拿他当主子。岱极很想将他就地杀了,但一想到长廉要查,若是在这里杀了,长廉就该查到自己头上了。
得想个办法让这家伙自己送死。
岱极叹了口气,悠悠道:“那东西如今在长廉手里。他查到你是迟早的事,先下手为强。”
“是。”那人毕恭毕敬道,思索良久,又问:“容小的问一句,这长廉,当真有这么恐怖?”
“他倒是不可怕,但他背后有三位国师撑腰啊。那国师也不是等闲之辈,当时看了现场估摸着就猜出了十之**,只是人家忌惮着无启,说不定还在和无启对接。等他们发现是太华的人干的,再来彻查。那我俩就都玩完了。你还真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岱极左拉右扯说了一大堆,仿佛当真是在出谋划策。
玄清思索片刻,试探性道:“今夜华清楼有卫家宴席,人多眼杂,我可在此动手。”
“华清楼的神遗可不少,榻月的能力笼罩下,你怕是逃不出去。”岱极摇摇头。
“那便等入夜再说。”那人又道。
“可以。到时候你把妖物通通放出去。趁乱拿走玄石,然后离开长安。回了太华,都好说。反正妖本来就是无启的妖嘛,让他们打去。到时候你拿了神器,还挑拨了无启和东夏的关系,必然是能高升的。”岱极猛地一拍手,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体恤下属的公子哥,在和下属商量对策。
“多谢大人提点。”那人说完,完全融入了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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