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丝雪

华胥与青丘素来不和,此事众人皆知。

不过两国关系虽然紧张,但因国力相当,算得上势均力敌,因此即便它们剑拔弩张多年,互相虎视眈眈,却也无人敢轻举妄动。

事后众人议起此事,评价当年两国的这般状态恐怕也不失为天帝的一种制衡之术,而原本互相对峙却也算是平衡的场面,自青丘国换了新的国师英小小后,便开始逐渐失衡。

一向剑拔弩张的青丘,突然间偃旗息鼓不再与华胥对抗,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却充满阴谋气息。

两个国家的子民皆能感受到,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这种诡异的平静在英小小上位一年后,终止于她骤然发难挑起空桑之战。

无人知晓青丘为何突然有把握挑起这场大战,只知道战争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在天帝出手干预后,两国从空桑撤军。

自那以后空桑便下起了大雪,从此这里没有四季轮转,只有永恒严冬。

挑起此战的英小小成为众矢之的。

她自空桑一役后便不知所踪,当年战役的许多细节,也随着她的消失而成为众口不一的秘史。

没想到此刻她竟候在这里。

“当年挑起空桑之战,我自然是有所图的。”

看穿青鸾心中顾虑,不待她开口问,英小小自行解释道:“但我所图的只是华胥国的凝魄珠而已,这是我与青丘国君之间的交易,我助他一举击溃华胥,他助我取得华胥圣物凝魄珠,这便是我最大的图谋了。我从未想过会酿成如此大祸,竟殃及四海八荒。”

听她说得诚恳,青鸾逐渐放下戒备。

“说起来我与青丘国君算是各取所需,如今他依然是青丘国主,我却背负骂名,成为了四海八荒的罪人,这数百年的逃亡,有时也令人觉得好不公平。”

说到这里,英小小似是意识到向青鸾吐露心声不妥,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但如今我已不想计较这些,只是想求仙使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若能止了空桑大雪,我也不至于如过街老鼠般,在那些僻远之地东躲西藏。”

青鸾思索了一番,觉得英小小说的是实话,这狐族女子并不似传言中那般穷凶极恶。

于是她接过英小小手中的红玉:“那么你将此物交给我,便是为了将功补过么?”

这玉远比寻常玉石细腻,握在手里有极温润的凉意,让人忍不住想轻轻摩挲,也正是在用指腹抚摸玉身时,她才发现此玉似有裂痕。

肉眼却是瞧不见那些细碎裂痕的,只看得见这玉通体呈现朱砂之色,红色的纹路乍一看像是淡淡的血丝,那些微不可见的裂痕便隐藏在了玉身纹路之下。

握的时间久了,玉在青鸾手中竟开始隐隐发烫。

她好奇地翻来覆去把玩:“便是这样小小的一块玉,可助你将功补过,可助我解开空桑谜团?”

见青鸾将玉收下,英小小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正是,此玉乃华胥国主之子慕容景之物,空桑之战时被我……被我拾了去,这块玉于他而言极为重要,你拿着它,想必会有用处。”

华胥国主慕容止之子慕容景?

青鸾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

她对于四海八荒的知名人物实在不甚熟悉,何况是这年轻一辈成名不久的才俊,毕竟她栖居在青要山里长草发霉,能出门的机会实在屈指可数。

从前尚有帝宣时常来同她讲述四海八荒的奇闻异事,后来帝宣不在了,她闲极无聊只得缠着帝骁,求他给她讲讲天上地下好玩的人和事。

帝骁可不似帝宣那般将给她讲故事当作一种乐趣,只会在被她纠缠得无可奈何时随意捡两三件事情来,三言两语应付她罢了。

那年他应天帝之命前往空桑止战,归来时被青鸾缠着讲此行经历,彼时帝骁忙着去九重天上复命,便很随意地同她讲了两句。

那为数不多的几句话里,帝骁最为感慨的似乎便是慕容景。

却说那慕容景乃华胥国千载难得一遇的修仙奇才。

他出生那日天降祥瑞,天边的云朵化为五色的麒麟,原本暗沉的朝阳陡然迸出万丈霞光,便连供奉在华胥国宫殿宗祠中的凝魄珠都散发出阵阵异香,时值寒冬腊月,竟催得园中百花盛开。

需知那华胥国圣物凝魄珠乃历任飞升成仙的国君所余精魄凝结而成的仙灵,是所有华胥中人修仙的根本。

这是何等圣物,居然在慕容景降生之日有所感应。

看来这天下奇才的共同特点,便是自降生起便有异于常人之处,倘若演话本,他们拿的便是不同于旁人的剧本,是天生的主角命。

慕容景就是这样的天之骄子。

这些当然都不是帝骁告诉她的,只因帝骁对慕容景评价甚高,青鸾甚感好奇,这才在几百年间一有机会便向人打听,东拼西凑得来了对慕容景的如此印象。

而那日帝骁同她谈起空桑之战,只寥寥说了这么几句:“华胥国自立国以来便以修仙为宗旨,可惜自千年前最后一位国君飞升成仙后,千百年来再无一人羽化登仙,直到这一辈人中出了个慕容景。”

“假以时日,他能同帝师路之遥那般以凡人之躯封神也未可知,只可惜……”

帝骁第二次叹可惜,便是可惜这样罕见的一个奇才,就这样毁于空桑之战。

回忆起帝骁说的话,青鸾摩挲红玉的手指颤了颤。

她对英小小道:“可是慕容景不是死于空桑之战么?这块玉即便是他极重要之物,又还有何用呢?”

“不,他还活着,一定还活着。”英小小回答得笃定:“这块玉染了他的心头血,这些年来被我用灵力养着,已然不同寻常,能与心头血的主人有所感应。”

说着,她提示青鸾注意玉身上的红色纹路:“这玉身上的血迹鲜艳如初,倘若慕容景身死,血迹则会变得黯淡,这块玉也就从活物变为了死物。”

“你以此来判断慕容景还活着?”

青鸾怀疑英小小是太想将功补过,想得都魔怔了:“若是如此,这几百年来为何不见慕容景的踪影?他自空桑一战后便销声匿迹,难道他活着,华胥国主还会将他藏起来不成?”

“也不是全无可能。”

英小小一如既往笃定,有理有据地同青鸾分析:“慕容景是华胥国千年难遇的奇才,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可以说他是所有华胥国民的信仰和希望,毕竟自立国以来华胥人就开始修仙,没成想越修越是倒退,而慕容景便是这一代人中唯一有可能飞升成仙的。”

青鸾听明白英小小的意思了:“所以你的推测是,慕容景自空桑一战后身负重伤,被慕容止带回去疗伤,然则他虽未身死,却也性命垂危,为了不使国民信仰崩塌,慕容止便将所有消息隐匿起来,因此旁人其实不知慕容景到底是死是活?”

英小小突然睁大眼睛,仿佛看见了知己:“正是如此!”

“空桑之战后各人去向如何、又发生了何事,我便一概不知了。但此战的关键就在慕容景身上,倘若他还活着,那么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青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感觉自己懂了,又没有完全懂:“倘若说慕容景并没有死,而是陷入了昏迷,就这么昏迷了几百年,你总不能企图让我用这块红玉去唤醒他吧?”

英小小将眼睛睁得更大了,她现在彻彻底底将青鸾引为知己。

古往今来不管是现实中还是话本里,那些广为流传的传奇事迹,不都是这样讲的么?

故事的主人公在经历劫难之后往往会销声匿迹,但死是不可能死的,而是在一处极为隐秘的地方陷入昏迷,等待着什么人或东西前来唤醒。

主角是不可能死的,死了故事还怎么继续。

于是她握住青鸾的手,郑重地说了句正是如此:“所以我想,仙使可携此玉转道前往华胥,去打探一番虚实。倘若慕容景当真活着,想办法令他醒来便是此局关键。”

青鸾听着觉得有些道理,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不是那么有道理,总感觉这番推演的某一个环节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一向很能放过自己,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干脆就不想了,于是将红玉收下,反握住英小小的手:“那好吧,华胥国我是要去的,但总归这空桑我来都来了,不能半途而返,我打算上去瞧瞧,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英小小拒绝得很干脆:“这座山戾气冲天,传言说得没错,空桑已经失去了山神的庇佑,我……我就不再往上走了罢。”

她拍了拍青鸾的肩膀以示对其精神上的支持,然后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英小小的消失便如同她的出现那般突然,可以看得出来,她逃亡的这几百年间将来无影去无踪之术修炼得臻于化境。

青鸾觉得自己是不怕什么鬼魅的,顶着呜咽的风声,颇为正气凛然地继续往山上走。

她向来信奉一个道理,那就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英小小如此心虚,是因为她做了亏心事,对空桑山上这些战死的亡灵有愧,所以才不敢继续上前。

事实证明做一个有信念感的人是多么重要,只要自己心中无愧,自然也就不觉得那些鬼魅传言有何恐怖。

当然了,事实也证明一个人心中的信念是多么容易被现实击碎。

当耳边隐隐约约的呜咽之声变为凄厉哀嚎时,青鸾心中原本坚定不移的信念碎了一碎。

抵达山顶后原本掀得人步履蹒跚的狂风骤然停止,青鸾身上衣衫与额间碎发却无风自动时,她心中的信念又碎了一碎。

最后于漫天大雪中恍恍惚惚瞧见一抹虚幻的人影自山顶飘过时,青鸾心中的信念已经碎得差不多了。

原来一个人尽管没有做过亏心事,在遇见传说中的鬼魅之流时,也是会心虚的。

她咽了口唾沫,当机立断转身下山,调转了方向往华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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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蒹葭那个苍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