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华胥与青丘于空桑大战,战后空桑大雪弥漫,青丘是最早受到波及的国家,听闻短短几十年的光景,从空桑吹来的风裹挟着雪,将青丘整个给埋了,青丘国主不得不带着臣民举国搬迁至大荒。
因此青丘人对当年设计挑起空桑大战的英小小极为怨怼,几百年来追杀她的人里,有一大半竟是她的族人。
相比之下,世代修仙的华胥国状况便好很多。
华胥国主的宗祠中供奉着凝魄珠,可护后世子孙太平,华胥国又倾举国之力,汇集修为高深之人,在华胥国周边布下结界,因而这个国家虽然也承受着风雪之患,看起来却并没有那么严重,整个国家都散发着一股祥和之气,子民安居乐业,宛如世外桃源。
青鸾呈上帝骁为她准备的通行令牌,一路由人领着,畅通无阻地来到宫殿之前,宫人要将她的令牌呈给宫中的慕容止,让她在门口稍等片刻,却没想到这一等,竟让她等来了一场活生生的认亲大戏。
想来那些话本子的作者为了吸引看客,总是会将故事情节渲染得波澜壮阔,而实际情况往往并非如此,至少她亲眼瞧见的这一场话本里才有的大戏,看起来是那样的平静。
那位自称流落民间的公主,安静地立在宫殿大门口,白色裙裳,乌黑的头发,点漆的眸子,嫣红嘴唇,像是盛开在冰天雪地里的一株梅。
老实说,这女子虽然穿着打扮素净非常,但周身不凡的气度明晃晃彰显着她的身份,她若说自己与王族没有任何关系,那青鸾才是真的不信。
然则并非人人都有青鸾那样的好眼力,至少那几个看守王城大门的侍卫是没有的。
他们将那白衣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随后调笑道:“姑娘哪里来的便往哪里去吧,我们华胥国从来都只有一位少主,什么时候凭空多出一个公主来了?”
“那便叫你们国主出来,看看他认不认得这个凭空多出来的公主。”被如此无礼地打量戏谑了一番,那女子却仍沉得住气,她的声音同她的神情一样,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
语毕,她歪了歪脑袋,略微思索了一下,又补充道:“或者叫慕容景出来。”
听到她直呼慕容景大名,几个侍卫看起来恼怒异常,围上来便欲动武驱逐,“到底哪里来的泼皮无赖,慕容少主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由此不难看出,慕容景这位传说中的天才少年在华胥国的确深得人心。
青鸾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瞧着,很想提醒那几个侍卫,这女子看起来就很有贵族气质,想必真跟皇室有所牵连,又很想提醒那女子,想必她是在外流落得太久了,竟连空桑之战后慕容景下落不明一事都不知晓。
奈何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她努力了几番发现根本插不进嘴,只能在一旁干看。
那几个因为愤怒而吵吵嚷嚷的侍卫里面,突然有一个灵光一闪,仿佛福至心灵,猛地看出来那女子气度不凡,说不定当真有个什么不同寻常的身份,转了话锋道:“我们几个皆来得晚,或许皇宫里真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辛也未可知。”
说着他戒备地问那女子:“既然你说你是流落在外的公主,那么总该有所凭证吧?你将东西呈上来,我替你送进去,话可说在前头,倘若惊动了宫里的人,最终你又确然是个假冒的,那可就不是乱棍将你赶出去那么简单了。”
忽然吹来一阵风,拂动那女子的发梢衣衫,她沉默着立在原地,片刻后,似乎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太浅太淡,风一吹便散了,再抬首时,她又恢复了最初的漠然。
一枚白玉被她从怀里取出,那玉太有灵气,看起来竟似个活物,乖顺地躺在女子掌心里,在阳光下流转着莹莹的光。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福至心灵的那位上前接过,将玉呈进了宫里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突然宫门大开,两队侍卫整整齐齐列队参跪,一众宫娥涌出,亦整齐地列好队,绕过来立在了那白衣女子身后。
人群中走出一个锦衣少年,玉冠将他的黑发高高束起,本来略显苍白的脸颊,倒也被衬得显出不少英气。
他在离那女子几步远的地方站住,定定地注视着她,手里握着那块被侍卫呈进去的玉。
他望着她,目光里的情绪太复杂,青鸾有些读不懂,只觉得欣喜又茫然,哀伤又缱绻。
此刻宫门口乌泱泱立了一堆人,却无一人敢出声,在众人缄默的阴影里,他唤那女子阿姊。
眼前的状况,令青鸾很迷茫。
经历过空桑之战后下落不明的慕容景,就这样猝不及防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在前往华胥的路上设想了一堆关于他的可能性,再根据那些可能性因地制宜设计了一堆不同的方案,然而现下他就这样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虽然算不上生龙活虎,却也不像是性命攸关。
这意味着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方案尽数报废,全然无用武之地了。
她略感惆怅,当然除了惆怅之外,更多的还是如猫爪挠心一般令人心中发痒的好奇。
慕容景看起来根本无碍,要么是从前那场空桑之战并未让他受伤,要么便是他的伤早已痊愈,可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就此销声匿迹。此乃一疑。
另外,从未听说慕容景还有这么个流落在外的姐姐,况且既然是慕容景的姐姐,是华胥国的公主,她又怎会小小年纪便流亡在外?此乃第二疑。
然则今天因着这场认亲大戏,青鸾虽为仙使,却也成了毫无存在感的小透明,纵有一肚子的疑问,暂时也没办法径直去找慕容景解惑。
多年在外流亡的公主慕容雪突然归来,整个华胥宫中都在为迎接她做准备,华胥国主慕容止卧病在床许久,操持这一切的任务自然落到了慕容景的头上。
慕容景看起来对这位胞姐极为重视,从安排住处宫人这等小事,到准备接风宴席这样的大事,事无巨细皆由他亲自操持,再加上国事操劳,他年纪轻轻便如帝骁一般忙得从早到晚不见人影。
青鸾自然也不好前去打扰,只得在自己的住处静静地等着,等待慕容景最忙碌的这一段时间过去再做打算。
却说短短三日后,慕容景就紧锣密鼓地在宫中举办了一场大宴,为的就是迎接胞姐归来,这一场大宴遍请京中显贵、阖族长老,前来赴宴的人将整个大殿坐得满满当当。
更为夸张的是,彼时宫中百花枯萎,光秃秃的不甚好看,因慕容雪自幼爱梅,慕容景便施法催动了满园梅花。
那日宴上宾朋满座,席间梅香浮动,大片大片的梅花盛开在宫墙内,白的雪红的梅,在风中摇曳缠绵,不期然撞进人眼里,显得纯洁又妖艳。
如此胜景,此般盛况,慕容景给足了慕容雪体面。
然而宴会主角慕容雪始终是淡淡的,她整个人好像一碗烧开了之后又放凉的水,就那样淡然地不冷不热着,分明是为她设的宴席,却好像宴上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青鸾从未见过这样脾性的人,忍不住在席上悄悄地对她看了又看。
她的神色是淡然的,偶尔同人交谈几句的语气也是淡然的,便连举杯饮酒的动作里也透出一股子淡然。
青鸾感慨,天宫里的神仙们也不见得有她这般清心寡欲,若是那些神仙都如慕容雪这般心无杂念淡然修炼,何愁封不了神,只怕此刻九重天上已经挤满了神君神女,帝骁上去给天帝复命都无落脚之地。
就在她以为慕容雪是骨子里的无欲无求,刻在灵魂里的断情绝爱,确乎生不出丝毫情绪时,她突然在她脸上看到了一丝掩也掩不住的惊惶。
变故发生在慕容景与人举杯相庆胞姐归来的时候,彼时他喝得微醺,毫无防备,十三柄寒光凛凛的长剑并数不清的暗器骤然朝他面门刺来。
谁也没有料到消失多年的十三杀竟然还没有解散,这是妖族顶级刺客团体,踪迹不定,形如鬼魅,没想到今日竟蛰伏于迎接慕容雪的宴席上,掐算好时间突然暴起,甫一出手便是杀招。
他们要刺杀的对象是慕容景。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包括青鸾在内的所有宾客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慕容景便哐当一声将酒盏弃掷于地,拂袖施法格挡,单手拈决化剑。
他的反应已属极快,然而十三杀有备而来,不给慕容景喘息之机,十三人瞬间结成法阵,将他团团包围在内。
这是十三杀赫赫有名的诛仙阵法,他们正是因为此阵法声名鹊起,不知取下多少修仙之人的首级,一跃成为妖族顶级刺客。
传闻这个组织背后的神秘首领在大荒修炼时,无意间发现了一处上古遗迹,机缘巧合之下,竟让他习得了远古诛仙阵法。
按说上古之神的遗迹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的,即使发现了,其间残留的远古符文想必也晦涩难解,除非那些久远得已成为传说的上古神祇亲临,否则无人能真正还原那些威力深不可测的阵法。
然而那首领竟将残留的篇章解读一二,自己悟出了这套十三杀阵法,其威力当然无法与真正的诛仙阵同日而语,但放在如今也完全够用了。
一旦彻底陷入此阵,即便是正儿八经飞升成仙的仙人,也难以囫囵个从这阵法中出来,除非其修为碾压十三杀,远在那十三人合力之上。
然则慕容景尚未飞升,如今还只是**凡胎。
便在此刻,忽见殿外梅花异动,每一片花瓣都像是突然有了生命,攒动着脱落枝头,凝聚成花雨冲进殿内。
与此同时一道白色身影闪过,翩然立在法阵之上,未闻兵器碰撞之声,但见花瓣飞舞,无孔不入地钻进了阵法当中。
花瓣被狠戾的刀兵之气劈砍成零落的泥,那些逝去的花魂却也阻止了阵法的形成,十三杀阵法没有完全形成,便被慕容雪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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