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丝雪

慕容雪悬于半空之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欲刺杀慕容景的十三个人,看他们如同在看十三颗白菜。

她的神情平淡得近乎漠然,仿佛刚才不可遏制地露出的惊惶之色只是青鸾产生的错觉。

下一秒她旋身冲进刺客堆中,像一朵从枝头落下的花,旋转着坠在水面上,漾起一圈圈涟漪。

只不过此时此刻那一圈圈涟漪并非温柔的水波,而是刺客们手中所握杀器的冰凉剑意。

慕容雪拈住离她最近的刺客手中的长剑,只轻轻一旋,锋利的刀剑瞬间破碎成点点星芒,然后那柔软的手顺势攀上刺客的脖颈,于是那脖颈也以一种触目惊心的方式破碎了。

血溅在慕容雪的衣裙上,雪白的衣衫上添了妖异的红。

慕容雪在杀人。

青鸾看得瑟瑟发抖。

她之所以瑟瑟发抖,并不是因为看见慕容雪杀人,而是因为慕容雪杀人的手法如同在砍白菜,干脆利落毫无感情,仿佛那些在她手下丧命的人原本就不是活物。

慕容雪以一种狠戾的姿态杀光了他们,不留一个活口。

从始至终她的神情都是淡漠的,即便是在杀人的时候也丝毫不起波澜。

看呆了的人不止青鸾一个,没过多久,席间呕吐声此起彼伏,有些心理承受能力稍差的已经哭号着连滚带爬逃离现场。

刺客杀出来的时候没见他们如此恐慌,现下慕容雪杀光刺客之后,他们却仿佛陡然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

此刻刺客都死光了,场上最令人感到恐怖的反而变成了浑身浴血的慕容雪。

人们不理解,一个人怎么能在如此残忍地杀掉那么多人后还能保持这样的淡然,就好像她已经杀过太多太多的人,杀人这件事于她而言也许当真与砍白菜没有什么分别。

可是堂堂华胥国的公主,翩翩君子慕容景的胞姐,怎么会是这样冷血无情的人?

于是人们惧怕她,惧怕得顺理成章,从那以后人们唾弃她,也唾弃得名正言顺。

慕容景从法阵残留的杀招中挣脱出来时,为迎接慕容雪而精心准备的宴席已经变成了尸横遍地的修罗场,他扫了一眼以各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躺在地上的尸体,然后将目光挪到慕容雪的身上。

像是没有反应过来那个亭亭立于血泊之中的女子是谁,他呆了半晌,然后喃喃地唤她阿姊。

“我没你这么没用的弟弟。”慕容雪冷笑一声:“华胥国的少主,未来的华胥国主,竟然是个遇刺了只会等着别人来救的废物。”

慕容景的目光有些茫然。

他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慕容雪在说什么,又像是还在细细辨认,眼前这个陌生的人到底是不是他的姐姐。

蓦地,他猛然站起来又唤了一声阿姊,这声呼唤全无方才的茫然,呼唤声中尽是惊惶。

在慕容景近乎凄厉的呼唤声里,慕容雪如一株倾颓的花树骤然倒下,原来雪白衣衫上鲜艳的血迹并非全是刺客的,她的血与敌人的血掺杂在一起,在她的裙摆上淌开,像盛开在雪地里带着血腥味的梅。

慕容景在接住她时才感觉到怀里的人轻飘飘的,她是那样瘦小,那样脆弱,好像没有重量,好像下一秒就会随风散去。

短暂的惊慌无措后,他横抱起慕容雪往殿内走去。

有新鲜滚烫的血从慕容雪受伤之处渗出来,顺着她雪白的手腕滑下,滴落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视着慕容景脚下的斑斑血迹。

慕容雪的接风宴便在这样一场血腥的刺杀中宣告结束。

听说慕容雪伤得很重。

慕容景将她抱回宫里后命整个皇城里医术最为高明的医官为她疗伤,然而她还是陷入了深深的昏迷,小小的一个人,安静地躺在偌大的宫殿里,好像永远不会醒来。

在慕容雪昏迷的第十日,青鸾终于坐不住了。

既然始终无人前来寻她,那她就主动前去寻人。

自她来到华胥的那一刻起,精彩纷呈的大戏就一出接着一出上演,先是流落在外的公主归来认亲,后又是慕容景在接风宴上遇刺,她觉得最近一段时间华胥贵族们恐怕有些流年不利,她对此深表同情,至于大家忙得顾不上搭理她,她也深感理解。

可是再耽搁下去,整个四海八荒都要被空桑的雪给埋了。

她不能再等了,必须有所行动。

在青鸾的计划里,她打算先去拜见华胥国主慕容止,说清来意后再向他询问清楚空桑之战的始末细节。

然后去见慕容景,问问他对空桑之雪有何看法,同他商量一番解决的可能性。

最后,说不准她还能瞧瞧慕容雪的伤势,替她疗伤也未可知。

她的计划是如此安排的,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的一只脚刚刚踏出客居的宫室,下一秒便有人急匆匆前来寻她,声称慕容景有事相邀,请她前去相见。

青鸾沉默了一下。

也罢,总之都是要去见慕容景的,那便先去见他。

她从善如流地跟随着侍者,在大大小小的宫径中七拐八绕,最后却是拐去了慕容雪的寝殿。

这是接风宴后青鸾第一次见到慕容雪,她的面色比从前还要苍白许多。

从前慕容雪虽然面色苍白,但到底还有活人之气,如今简直是形容枯槁,没有一点血色,青鸾还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见到过生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一个人的身上流逝。

慕容雪好像是在沉睡中被梦魇住了,紧蹙着眉头,微微张着嘴。

她在反复地说着什么,可是气息太过微弱,刚一发出声音,便破碎成痛苦的叹息。

慕容景就立在床头,他应当是许久未曾合眼了,整个人像极了一棵即将枯萎的植物,看起来颓唐又可怜。

“听闻仙使乃昆仑青鸟一族,青鸟天生便有探寻记忆、潜入梦境的能力。”

慕容景转头望向青鸾,他方才一直颓然地低着头,此刻抬首,方让人瞧见他一双熬得血红的眼:“我想请仙使帮忙,读一读阿姊的记忆。我想知道,她流落在外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变得这样……”

剩下的话慕容景没有说出口,但青鸾能够猜到。

他很疑惑,自己的姐姐怎会变得这样暴戾冷酷,变得不像一个人而像一柄剑。

冰冷,残忍,无情,宛若被精心训练出来的杀人机器。

“倘若可以,还想请仙使带我进入姐姐的梦境,如若她当真在沉睡中被噩梦缠身,我想要带她出来。”慕容景似乎怕自己要求得太多,提出这个请求时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但老实说,他提的这两个请求都不难满足,于青鸾而言甚至称得上是专业对口。

她其实也不大清楚,自己怎么会跟昆仑山西王母一脉的青鸟攀上些血脉关系。

化形之前的记忆她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化形之日起,她便随帝骁一起居于青要山中,怕是这辈子也没机会踏足昆仑山的。

况且昆仑山青鸟一族那是实实在在的仙兽,他们自出生起便能化形,化形之后立马拥有仙籍,族中出色者还能成为替西王母下凡探看的信使,她如何能与他们相比?

真要计较起来,她更像是昆仑青鸟一族的穷亲戚。

不过无论如何,她的确是有些青鸟一族的本领,尤擅揣测人心,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也以潜入帝骁的梦境为乐。

只可惜帝骁是个太过克制太过谨慎的人,她怀疑他即便是在做梦的时候也是清醒着的。

因此他的梦境实在平平无奇,没意思得很,翻来覆去不过几个他在白日里所见的场景。

其实她偶尔能感知到,在他梦中轻描淡写的几个场景背后,隐藏着一些难以名状的情绪,那些情绪蛰伏在帝骁极深极深的意识里,她探知不到,却能感应到它们时而蠢蠢欲动时而极其安静,散发出莫名的危险气息。

无论如何,探寻慕容雪的记忆总归要比探寻帝骁的轻松许多。

慕容雪此刻身负重伤陷入昏迷,意志当比寻常时候薄弱,平日里再坚牢的心防此时也极其容易突破。

青鸾能够感应到慕容雪的神识像是在同一个梦境里被反反复复困了许久。

沉睡了这么久都无法醒来,原来是因为她将自己反复困在了一段回忆里。

这一段回忆想必就是她流落在外时最不堪的记忆,也正是这一段回忆,成为了令她陷入昏迷,挣脱不得无法醒转的梦魇。

人的潜意识其实是最为捉摸不透,也最暗藏危机之地。

平日里想说不敢说的,想做不敢做的,想反抗却不能的,想伤害又不忍的,诸般无法宣之于口的,皆藏在了这深深的意识里。

潜意识里堆积起来的情绪是最见不得光,也最不能正眼去看的,若晒在阳光底下,仔细地瞧着,便满眼都是委屈。

青鸾要带慕容景去探寻的正是慕容雪最真实也最隐秘的记忆,经年累月的委屈在潜意识里发了酵,纠缠成一团乱麻,恐怕已经分辨不清爱恨几许了。

“青鸟一族能够解读意识、潜入梦境,是因为我们的神思能与他人相通。”

青鸾遣散殿中其他人,与慕容景在床畔面对面盘腿坐下:“待会儿我会先找到你的精神游丝,与你神思相通,随后再携你一起潜入慕容雪的梦境。”

“人的神思是最坚韧也最脆弱的,所以我遣散旁人,为的便是在施法时无人打扰。如若在入神时被人打扰,重则命丧黄泉,轻则深思紊乱,变成个痴子也是极有可能的。”

青鸾的本意是想强调一下此事的重要性,让慕容景等下不论在梦境中看到了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务必乖乖跟着自己。

却没想到他似乎被这番话吓得不轻,猛地睁开眼睛,一张脸变得煞白,“那么……阿姊不会有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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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谕·故国
连载中蒹葭那个苍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