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辛巴与费尔南隔着火焰,遥遥相对。
随着煤油消耗,火势渐渐变弱。
辛巴布置陷阱时小心地控制了煤油用量,一是避免气味过重被蜘蛛察觉;二是防止火焰过度消耗地下的氧气。他并没有打算用火焰困死蜘蛛,只要提供足够范围的照明,让对方无法隐入黑暗即可。
费尔南静静站在那里,似乎没有逃脱的打算。作为蜘蛛的“同伙”,就算他能逃离火圈,也无法轻易离开圣米歇尔监狱。
“第三件事很简单——从地牢里取一封信。而那封信,就在里面的瓦罐下。”
他的话是真是假,唯有先找到那封信再做判断了。
念头至此,辛巴蓄力跃起,猛然跳进火圈。他防备着费尔南,示意对方走在前面。
费尔南打开牢门,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火光透过栅栏,将地牢的一切染上淡淡的绯红。
这里依然如辛巴上次造访时那般肮脏恶臭,甚至那只死去多时的海鸥还躺在原处,暗中窥伺的小眼睛被虫蚁噬尽,羽翼之下露出纤纤白骨。
满地脏污之中,耗子像只破口袋一样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辛巴走近探了探他的脉搏,人还活着,只是晕了过去。
地牢的角落有一只瓦罐和大水瓮,装着囚犯的食水。费尔南走到瓦罐前,询问地看向辛巴。
辛巴朝他点点头,注视着对方抬起瓦罐,伸手在底部摸索,果然取出一只信封。
信封上面似乎有字。隔着一段距离,辛巴看不真切,只见费尔南死死盯住那行字,背影明显僵硬起来。
辛巴:“怎么?”
费尔南缓缓回身看他,神情古怪。
“……这封信,是写给我们俩的。”
他将信封递过来。
上面的字迹扭曲歪斜,为了掩饰书写者的真实笔迹,是用左手写就的。
——“侦探先生、费尔南先生敬启”。
瞬间,辛巴如坠冰窟。
蜘蛛早已知道他的身份,怎么会?
莫瑟夫、金牙、瘟神、毒牙……知道他身份秘密的人太多,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秘密。可他仍未料到,这么快就被蜘蛛揭开了。
本以为自己是设陷阱的人……辛巴忽然发觉,自己已落入蜘蛛的陷阱。
蜘蛛的陷阱里同样设有诱饵,那便是费尔南——蜘蛛早就料到了费尔南的暴露,或者说,费尔南的暴露正是他一手安排的,为的就是迷惑追踪者。
辛巴自忖:昨天夜里,他是否因为监视费尔南,而错失了蜘蛛从客房窗口离开红房子的时机……
他勉强压下翻腾的思绪,取出信封中的字条。上面仍是歪斜的左手字,看上去有些滑稽和嘲弄:
“审判已经降临,审判仍未结束。受戮之人,皆罪有应得。请两位即刻前往地狱酒窖,观赏最终一幕。
“致侦探先生:96号酒桶内有惊喜。
“致费尔南先生:约定既成,圣遗物终会回归。”
审判已经降临……辛巴的目光落在耗子身上。那么,审判对象并不是他。
耗子看见血字的崩溃之状,也在蜘蛛设计之内。诱导辛巴将其误判为审判对象,而错失了真正的审判。
辛巴仿佛看到无数透明的丝线从天花板垂落下来,勾连在耗子、费尔南以及自己的关节上,让众人像提线木偶一样,完成了蜘蛛安排的精彩剧目。
恍然对上费尔南关切的目光,辛巴将字条递给他。
费尔南:“……地狱酒窖?”
辛巴挠了挠头发,一把抓起水瓮,将冷水浇在昏迷的耗子身上。后者抽搐了几下,转醒过来。
辛巴:“酒窖在哪儿?”
耗子只顾浑身乱颤,说不出话来。
辛巴将水瓮高举,对准他的脸,声音冰冷:“我再问一遍,酒窖在哪儿?”他等了两秒,开始倒数:“五、四、三……”
“酒窖在!入口在……”强烈的求生欲下,耗子恢复了些许清明,“红房子,厨房。”
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双手掩面,蜷缩着身体,悲泣起来。
……
前一天晚上,七点钟。
就在辛巴前来赴约的一小时之前,耗子毕恭毕敬地叩响了红房子的大门。
有人应声开门。耗子看了好几眼才认出,那是毒牙。对方没穿囚衣,打扮得十分体面:洁白的衬衣、漂亮的领结以及合身的双排扣马甲,头发还打了蜡,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
耗子连忙堆起笑容。“您这身打扮看起来,呃,高贵极了!”
毒牙一脸嘲讽。“高贵?这是下人打扮。”
他往门外看了一眼,示意耗子进门,两人静静地穿过门廊。
这是耗子第一次进入红房子,立马被奢华的装饰迷了眼,心中暗想:凡尔赛皇宫也不过如此了吧!
会客厅的门微微开着,经过时,耗子心如擂鼓地往里瞄了一眼,果然看到了瘟神庞大而充满压迫感的身影。
瘟神似有所感,抬眼看过来。霎那间,耗子如被巨龙盯上的老鼠,头皮发麻、浑身冰冷。直到对方的目光毫不在意地移开,才恢复呼吸,步子险些软倒。
毒牙带他来到厨房,这是下人们的地方。
他嗤笑着说:“这么些年,你不是一直苦苦恳求我把你引荐给马斯蒂夫大人吗?结果呢,刚踏进红房子就怕成这样。”
背上的冷汗还未干透,耗子的确怕得要死。他天生有对危险的直觉,与瘟神对视时,压迫感强烈到无法呼吸。
……不过,只要有这样的人做靠山,圣米歇尔监狱的任何人都不再构成威胁,连那些狱警也得给他三分面子。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这里长久地活下去。
多年来,耗子一直替毒牙干脏活儿,为的就是今天。
“那、那是激动。”耗子满脸堆笑,“我一直仰慕瘟神大人,看到他,一时太激动啦。”
毒牙不赞同地摇头。“‘瘟神’?当着那位的面,最好叫他‘马斯蒂夫大人’。想靠近马斯蒂夫大人,而且还不想死的话,最好保持足够的尊敬。”
耗子点头如捣蒜。
“和尊敬同样的重要的,是忠诚。”毒牙说,“你要为马斯蒂夫大人献上绝对的忠诚,懂么?抛却理智、道德、人性,像忠犬对主人那样的——绝对忠诚。”
“我懂……懂。”
“不,你还不懂。”毒牙笑了,露出淡黄色的牙齿。“不过,很快就会明白了。”
他指挥耗子挪开厨房中央厚重的长桌,掀起地毯,露出藏在下面的活动门板。
毒牙指着那块门板。“只要踏进这个地窖,就再没有反悔的余地了。要么成为马斯蒂夫大人的忠犬,要么成为他的……你要进去吗?”
耗子一咬牙:“进!”
他知道,在踏进红房子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毒牙笑着。“你很幸运,要不是鬣狗死了,哪能轮到你给马斯蒂夫大人当狗——这可不是侮辱,马斯蒂夫大人对自己的狗,可是最为情深意切的。跟我来吧。”
他拉开门板,顺着陡峭的阶梯步入黑暗之中,耗子紧随其后。
楼梯底端是宽约一米的地道,阴冷潮湿。耗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同时嗅到深处飘来的奇怪味道,葡萄酒醇厚的香气中挟带着隐约的**气息。
毒牙从旁边墙上摘下一盏煤气灯,往地道深处走去。地道笔直地向前延伸了七八米,出口是一间幽深的大厅,厚重的酒香压倒了那股隐约的腐臭味。
毒牙将挂在墙上的煤气灯逐个点亮,宽敞气派的地下酒窖出现在眼前。中央是一排排四五米高的架子,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两层橡木桶。木桶横放着,底面直径将近一米。
耗子看得瞠目结舌。地下酒窖里,这样巨大的酒桶足有三百多个。
两人往酒窖深处走去。耗子逐渐听到窒闷的呼救声,不过并不感到意外。
他知道那是谁。
毒牙将手中的煤气灯挂在墙上,照亮了铁板上躺着的人,对方头上套着麻袋,四肢和脖颈绑在铁床上,几乎动弹不得,只能发出呜呜叫喊。
等看清楚那张“铁床”,耗子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它更像一只浅口的棺材,外侧满是暗红色的锈迹,内侧底部留有凹槽,汇入其中的液体将流入铁板下方的木桶里。水槽和木桶内壁满是干涸的黑色痕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儿。
那是……一张解剖台。
幸而躺在上面的人还没被剖开。毒牙摘下他的头套,露出一张肿胀难看的脸,面上遍布淤青,嘴里塞着干草。要不是那对蓝眼珠,耗子几乎认不出他来。
耗子干笑着说:“我还以为您会好好享用他……”
毒牙眼神怨毒。“本来我是这么打算的。”
他拍了拍阿兰浮肿的脸。后者涣散的目光汇聚起来,看清楚来人,眼神中写满了憎恶和恐惧,拼命挣扎起来,却只能像案板上的鱼一样弹动。
毒牙温声道:“你以为我是来玩儿你的吗?不,你耗尽了我的耐心。原本想慢慢调教你的,但你那一口,咬得真是毫不留情啊。”
耗子忍不住往毒牙下身瞄了一眼,心想,怪不得他走路姿势有点奇怪……
“你知道吗,”毒牙突然抬头,对耗子说,“马斯蒂夫大人最爱吃的是心脏和肝脏,而且喜欢生吃,食材一定要新鲜才行。”
耗子像傻子一样看着毒牙。
毒牙戳了戳阿兰的胸口和肋下,那是人体心脏和肝脏所在。他缓缓地笑了。
“瞧,这就是你要为马斯蒂夫大人献上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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