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扑火是因为它的脑袋还不足以想明白那是它无法承受的后果,人学着飞蛾扑火是因为什么呢?是自不量力,还是情难自已,以自己为代价,舍弃灵魂与躯壳,换来爆裂燃烧时的短暂绚丽和永久寂灭。
如果纪乐的挑衅算作飞蛾扑火,我很难给自己下个定义,是算作他的阻燃剂还是助燃物。
“你是故意的!你疯了吗?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打不过他们的!”
我仍跪在地上,纪乐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慌张,他走到我身边,一只手将我从地上提起,从身后将我禁锢在他怀中的方寸之地,按下我的后脑勺,使我逃无可逃,只能看向这栋大楼唯一一个出口,就是眼前还没来得及安装扶手的长长楼梯。
“让我们来检验一下你刚刚说过的话,你不会见死不救,你不会抛下我,你不会独善其身。”
纪乐的声音明明那样轻柔,在我听来却像是能够穿透教堂的尖顶。
脚步声越来越近,蓝白色在层层楼梯之间的间隙闪烁,恐惧在我心中占据了大半,我的腿难以管控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他继续扯着我走向一堆建筑垃圾,掀开用来遮盖的防雨布,踢开两袋沙子,钻到里头去,捂住我的嘴,“不想跟我一样就不要出声。”
纪乐撒开手,蹲在了我身边,我没有别的选择,如果现在出去一定会被抓个正着,这楼顶没有推卸责任的余地,往楼底下倒饭的只能是我和他其中一人。
防雨布算不得厚,隐隐透着光,我屏住呼吸,只能祈祷对方是个蠢蛋,因为不需细想也知道肇事者一定还在这楼里,一厘一厘找过去总会找到。
他在试探我,我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脚步声上,双手捂着嘴,眼睛一时不离看着防雨布,总觉着下一秒这层布就要被揭开。
“TMD,老子倒要看看是谁!敢惹老子!”
“肯定是那个死娘炮,刚揍了他一顿就搞事情。”
“你下手太轻了,这不能踹,那也不能打,怎么给他长长记性?顾虑这么多干什么,难道还能把他打死了不成?”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阴影映在防雨布上,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渐渐我像是刚跑了五公里一样,胸口隐隐作痛,我想那一定是因为太恐惧了,紧接着稀薄的氧气让我感觉天旋地转,恰在此时,身后一双手猛地推了我一把,我双膝跪地,身体上的难受使我不得不从垃圾堆里钻出来,瘫坐在地上错愕盯着平地隆起的高高一堆,像是隔着防雨布凝视着纪乐的双眸,希望以此便能找到一个答案。
所以,轮到我被抛弃了,是吗?
不远处那三个人似乎也不太敢相信,气势汹汹冲我而来,一个拽着我的衣领将我整个人从地上拎起来,然后又推搡着我走到一片空旷地。
“你是谁?”
我被推了个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问话的正是被纪乐浇了一头米饭菜汤的那个,我不敢看他,紧紧闭着嘴没说话,只能不停摇头。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TMD扔大米饭砸我?说,谁让你干的?”
“别废话了,我看就是那个死娘炮。”
不需要证据,也不必推理,他们会有想要的答案。
“我不打女的。”
“你不打?那你规矩还挺多。”
“女的不是用来打的。”
“那是用来干嘛?”
“用来……”
我一只手抱起双膝,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松开的衣领,直到听见他们的笑声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这不是挨一顿打能平息的事情,松开抱着膝盖的手,撑着地面转身一门心思往远处爬。
银鸥站在楼顶的水泥梁上大笑,我浑身都在发抖,却听见一个人说:“你们想到哪儿了,我不过是想拍几张照片,往学校论坛上发一发。”
他说话间微微一顿,“或者你告诉我,那个死娘炮在哪儿,我就当今天没见过你。”
“我……”我用余光瞥着远处的垃圾堆,我知道纪乐现在一定在竖起耳朵等待我的回答,我咬着下唇,垂下了头,手指死死抠着校服衣领,生怕只要一开口恐惧就威逼着我将纪乐招供出来。
“别废话了,一会儿上课了。”
我终于体会到自己有多渺小,只需轻轻一推,背部撞击地面,扬起微寥尘烟,后脑勺也未能幸免,我吃痛蹙眉将身体缩成一团,一双手钳制我了的双臂,那人骑跨在我的身上,我惊慌失措不停挣扎,却像是一只被捏着蟹盖只能蹬腿的螃蟹,不起半点儿作用。
一双手抓住我的校服衣领,接着粗暴扯开,劣质拉链像是个蚂蚱,跳到空中又落下,我惊恐看着,“不,不要,不要这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都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我不应该把饭倒下去,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求你!不要!别这样!”我哭喊着、尖叫着,他们只给我这一次机会,很快就被捂住了嘴。
“唔……唔唔……”我在心里一次次哀求,现实却只是一再发出蚊子大小的音量,那人的掌心像是攥着黑洞,不管我怎样呐喊、如何哭泣得到的只有绝望,听不到半点儿对我有利的回音,手腕像是要被拧断了一样痛,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半个肩膀露在外头,背心被掀开一点点,肚皮贴着那人的校服裤子,化纤面料微微发凉。
那人从兜里掏出了一部手机,对准了我的脸和就要被彻底掀开的背心,我的腰抵在满是沙石的地面,挣扎下磨得肉疼。
下一次,只要再一次,我大概就真的会破碎,碎成无法粘合的程度。
纪乐,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雨天,雷鸣,小巷,旧轿车,那辆车在颤抖、在震动,那辆车……它为什么在那儿……它……胃里翻滚却没东西可吐,胃酸不停顺着食管向上反,我下意识别过头,以免自己被呛,难以抑制的呕吐声让那人觉得恶心,这才稍稍松开。
“咔嚓”
所有人回头,纪乐站在远处,手里拿着手机对准所有人,我下意识用胳膊遮住脸,低头时惊觉自己衣衫不整,竟然狼狈成这个样子。
“死娘炮!”那人说着大步走向纪乐,这一次没有理智,也没有任何顾忌,而是一拳落在纪乐的颧骨上。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只能隐约瞧见先是一个人,再后来是三个人,他们围成三点,纪乐无处可逃,被一拳打倒在地,与水房里极其相似的一幕,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像是狂欢节里的小丑,更加凶狠,更加肆无忌惮。
“你不是喜欢当女的吗?嗯?死娘炮?我们打你,你应该很爽吧?你怎么感谢我们?”
“死变态!用饭砸我是吗?还找了个帮手?怎么?想当女的又喜欢女的,合着你还是同性恋是吧?”
“你也喜欢拍是吧?那我们不拍她,干脆拍你好了!”
纪乐仰面躺在地上,一条腿屈膝,一条腿平直,他努力支起脑袋看了看站在他脚边的那个人,那人正蹲下身,表情狰狞又难掩得意,而另一个踢了踢纪乐的屁股,掏手机的动作一气呵成。
“那边儿那个不会是你的情儿吧?不然你躲得好好的跑出来干嘛?”
“嘿,二椅子,你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你还真问他,要不你试试?看他会不会爽?硬不硬得起来?”
“你成心恶心我是吧?”
“快快快,你把他裤子脱了,让我拍两张,说不定真没长那家伙事儿呢?”
两只手摸上了纪乐的裤腰,扯住他校服裤子上的劣质皮筋,正要用力往下一扥,纪乐忽如被抓着耳朵拎起来的兔子一样拼死抵抗,死死护住下身的裤子。
我用目光寻遍四周,在墙角隐秘处发现一根粗短的钢管,连跑带爬捡起那根钢管就冲了过去,我知道这无疑是自寻死路。
“你们别碰他!”我惊讶于自己发出这声怒吼,从未如此大声说过话,这辈子从没改过的懦弱秉性甚至不会为自己去争取什么,又怎么可能会为了别人而变得勇敢?
弱者的反抗看起来就像是笑话,其中一个人一把夺下我手中的钢管丢在地上,用臂弯勒住我的脖子,我不停蹬踹,奈何他站在我身后所以起不到一点作用,我甚至还因他抬高胳膊而被勒得喘不过气,血液拼命涌向大脑,头又胀又疼停滞了思考。
纪乐双眼通红,整个人变得像是只疯狗,毫无目的、不标重点,见到什么就打什么,直到他抱着其中一人滚到旁边,膝盖抵在那人的胸前,双手掐住那人的脖子,扭打时一把弹簧刀从纪乐的校服口袋里溜出来,恰好翻身压在了身下所以无人在意。
他不可能打得过三个人,但他能随机拉一个人一同下地狱。
勒住我的这个人踹了一脚地上的钢管,随着几声清脆,钢管朝着他们滚了过去。
眼看着那条灰黑色的笔直高高举起,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电视剧里的主角都会在此时展现出什么神通,总之不会有事,可现实却容不下我的侥幸,钢管还是重重落下,刹那间纪乐头顶开出一朵血葩,他用胳膊去挡,一如暴雨似的重击纷乱落下。
我在晕眩与清醒之间挣扎,像是个孤魂野鬼在破败不堪的人间游荡,终于再也无法继续忍耐,朝勒我那人的脚上狠狠一跺,他的胳膊因痛而松动,接着就一口咬了下去,血腥气立马在口中荡开。
疯跑到纪乐身边,捡起他的手机,摸出那把弹簧刀高高举起,却在他们的眼中看见了一只冲着人类张牙舞爪的猴子,那猴子刚刚凭一己之力解开拴在脖子上的锁链,现在正奋力一搏,只要今日能逃跑成功,日后就不会又被牵到广场上挨鞭子卖艺。
猴子是被打服的,但他们似乎真的忘了我不是猴子。
没人怕我,也没人打算放过我,只把我当做报纸缝隙里头夹着长长一条的“今日一乐”,戏谑、嘲讽、蔑视。
我将弹簧刀倒转,刀尖直逼脖子上的大动脉,肾上腺素使我急促喘息浑身发抖,一手握着纪乐的手机,屏幕上是那张我被按在地上撕扯校服的照片。
“你们都退后!谁敢靠近一步我立马就把这张照片发出去,再一刀从这儿扎下去,我一死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滚!都给我滚!”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