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辞别老妇人,踩着暮色赶回城中。寒风卷着枯叶掠过衣襟,推开齐元璟暂住的院落角门时,廊下灯笼正映着青峰来回踱步的身影,见她回来,忙引着往里走
“殿下等你半个时辰了,刚还说你若再晚归,就得派人出去寻你去了。”
“先进屋说。”苏锦低声道。
内室暖炉烧得正旺,暖意扑面而来。齐元璟刚阅完一份密函,见苏锦进门,便抬手示意她落座,目光先落在她沾了尘土的裙摆上,语气带着几分笃定:“看来这一趟,收获不小。”
苏锦将手凑到暖炉边轻轻拢了拢,冰冷的指尖总算有了丝暖意。她搓了搓手,从袖袋里取出那方旧绣帕递过去:“这是柳家娘子的。”
青峰接过绣帕,对着灯光翻来覆去看了看,皱着眉满脸嫌弃:“这绣的什么啊?鸳鸯不似鸳鸯,鸟不像鸟的,角落里还绣了个怪字——看着像‘元’,偏偏多了三点水。”
“那是‘沅’字,是柳氏的乳名。”苏锦喝了口热茶润了润喉,从青峰手中拿回绣帕,继续说道,“我今日一早就在城中各大酒肆茶馆转悠,总算查到了柳氏的底细。她早年是秋水阁有名的歌妓,那时还叫柳梅,不知怎的就勾住了李忠。说起来,李忠也算个痴情种,为了娶她进门,把李老夫人气得失了康健、卧床三日。这事当年在青州城传得沸沸扬扬,从城头到城尾,无人不议论。”
青峰听得咋舌,忍不住感慨:“真没看出来,李忠长那样五大三粗的,竟能不顾世人偏见,对柳氏这般上心,倒也算世间难得的了。”
齐元璟继续问:“那你怎么又跑到了城外柳家村?”
“此事说起来,倒要从秋水阁那趟说起。”她端起茶盏抿了口热茶,指尖还带着几分微凉,“我寻去秋水阁问柳氏的身世,那老鸨起初嘴硬得很,若不是我将短刀架在她颈间,她断不会吐出柳氏那段过往。”
“柳氏小名沅沅,家里还有个弟弟叫柳元宝。早年柳家做木材生意,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能让一家老小衣食无忧。那时候沅沅心里已有了私定终身的人——听老鸨说,是个穷书生。柳老爷自然不愿女儿嫁过去受苦,恰好那时他看中了一个同行的年轻人,便动了招赘的心思,想断了沅沅和那书生的姻缘。沅沅自然抵死不从,可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还是没能拗过家里。”
青峰眉头一挑,追问:“那她最后……还是嫁了?”
苏锦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缓缓点头:“嫁了。”
听秋水阁的人说,那上门女婿,姓田。”
“姓田?”青峰猛地站起身,声音都拔高了几分,“田茂?!”转头看向齐元璟,眼底满是震惊,“殿下!这和我们查到的田茂背景,几乎能对上!”
这话一出,齐元璟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这么说,田茂与柳氏本是夫妻?”
“不仅是夫妻。”苏锦从怀中取出一张揉得略皱的纸,上面是她凭老妇人描述画的柳家关系图,“柳家夫妇当年突然病逝,柳家生意败落,柳沅沅连夜出走,这些事都发生在田茂入赘之后。更巧的是,柳沅沅的弟弟柳元宝,去年因赌债缠身暴毙,他的女儿被卖到了青楼——而柳氏如今在李府,却对外宣称无亲无故。”
齐元璟俯身看着图纸,指尖点在“田茂”与“柳沅沅”的名字之间:“田茂假死脱身,柳沅沅改名换姓嫁入李府,这两人若不是提前串通,断不会有这么多‘巧合’。李忠的儿子中毒,恐怕也与这两人的旧怨或新谋有关。”
苏锦点头:“柳氏既是柳沅沅,那她对田茂的恨绝不会浅——当年田茂败光柳家,她才弃家而走。如今田茂以盐商身份重回青州,说不定是想报复柳氏,或是利用李忠的势力再做私盐买卖。小少爷的热毒,没准就是田茂暗中下手,嫁祸给李忠的仇家。”
齐元璟摇摇头:“这也太巧合了,若是这点消息就能被我们轻易查到,那偌大的李家在去青州这么多年岂不都是个摆设,这件事情一定没有表面看的那样轻松,里面一定还有许多不为人的秘密。”
苏锦沉思片刻:“你所指的是?”
“正是你所想的那人,那个书生,或者说是那个将柳沅沅卖的秋水阁的男子。”
齐元璟将密函推到苏锦面前,“北燕那边来信,四殿下要成亲了。”
徐翊?苏锦看着眼前的密函没有打开,“梁依依吗?”齐元璟没有接话,苏锦喃喃道:“挺好的,
也挺好的,左相在北燕朝中门下子弟就占了半壁江山,若是得到左相的鼎力相助,那他与徐瑞之间的争夺会先占的上风。”
他又继续说:“你的双亲也都一切安好。”
苏锦心中长吐出一口气,“如此便好。”
齐元璟颔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外沉沉的夜色:“明日我去见一下这个田茂,我倒要看一看这青州城到底都藏着哪些牛鬼蛇神。”
第二日清晨,青州城还裹在未散的薄雾里,齐元璟已身着锦袍,带着青峰与苏锦往田茂府邸去。田府坐落在城东,朱门高耸,墙檐飞翘,门前两尊石狮子怒目圆睁,透着几分慑人的威严。门房见齐元璟衣着华贵,又接过那枚刻着“齐”字的玉佩,眼神顿时变了,忙躬身往里通报。
苏锦三人在门口立了约莫一刻钟,进去的门房却迟迟没出来。青峰本就性子急躁,此刻更是忍不住在原地来回踱步,语气带着火气:“殿下,依属下看,这田茂就是故意晾着我们!不如属下现在就踹开这大门,直接以贩卖私盐的罪名拿下他!”
“我们手里没有实证,凭什么拿人?”苏锦当即蹙眉反驳,语气冷静,“贸然动手,反倒会让他抓住把柄。”
“苏姑娘!”青峰心头的火气更盛,声音也拔高了些,“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这般欺负人,什么都不做?”
“不急。”齐元璟抬手按住青峰的肩,目光抬望向青州城雾蒙蒙的天,语气平淡却带着笃定,“他,马上就来了。”
话音刚落没片刻,府内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田茂跛着左脚快快步迎了出来,他约莫四十岁左右,身形微胖,脸上堆着热情的笑,一上来就攥住齐元璟的手往府里引:“不知三殿下驾临,恕草民有失远迎!方才草民正与大殿下商议盐商买卖的事,耽误了时辰,还望殿下莫怪!快请进,厅里刚沏了上好的龙井,您尝尝鲜。”
齐元璟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也笑了起来,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今日倒是来得巧,没想到皇兄也在府中。”
齐元泰将手中的茶盏放在黄花梨木雕刻而成的圆桌上,语气中带着几丝嘲讽之意:“今日三弟倒是赶上了好时候,来尝一尝刚从北夷带来的玉玲珑,入口留香。”
齐元璟坐在他对面茶盏靠近鼻子,一股扑面而来的清香便袭来,抿了一口:“到还真是好茶。”
田茂紧接着追问着:“不知道今日三殿下来是为何意?”
“也没别的事情,就是前些日来初来青州贪念青州的人文景色与美食,只顾着游玩了,到是忘记了父王当时交代此行的任务了,前些日子若不是皇兄提醒,怕是元璟又要被父王责骂了,这不赶的早不如赶的巧,与大哥撞上了,不知道刚刚二位在商讨什么可否与元璟也一道说说,免得回去父王问起来了,大哥侃侃而谈,我倒是落个一问三不知的罪名。”
田茂瞟了一眼齐元泰,笑着敷衍着:“都是盐商的事情,三殿下想听便坐下来一起听听也好。”
齐元璟不紧不慢的喝着那玉玲珑:“不知道这青州城内贩卖私盐一事可有着落?”
田茂:“盐商也正在查,也有些眉目,都是黑市里的黑商在捣乱。”
“黑商?”
“三殿下有所不知,青州虽然盛产盐,可江南一带本就商贾云集,正因此青州城更成了座实打实的大商贸城。来往的茶叶、古玩,大多会在此地周转交易。”田茂端着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语气带着几分熟稔,“面上的生意多了,自然有人动起歪心思,想做些地底下的交易——比如私藏的珍玩、甚至古墓里的陪葬品,久而久之,青州城的黑市也就冒了头。”
“可这些,与盐的买卖又有何干系?”齐元璟指尖叩了叩桌面,目光落在田茂脸上。
“殿下这就又有所不知了。”田茂放下茶盏,说起这话时眼中多了几分得意,俨然一副颇有经验的模样,“年初北燕兰亭小镇三年未降雨的事,三殿下想必也听说了吧?”
提及“兰亭”二字,齐元璟下意识抬眼,瞟了一眼不远处的苏锦。此时她正垂着头,神情专注地听着田茂说话,连指尖都绷得一丝不苟。他收回目光,淡淡应道:“听过。北燕镇国公苏佑也因此事受到牵连,至今还关在天牢里。”
“兰亭与青州虽隔百里,青州往日常年雨水充沛,可近一年来,天气却屡屡异常。”田茂往前倾了倾身,指尖无意识地扣着桌面,声音压得更低,“殿下您知道,盐的提取全靠水源。若是青州也像兰亭那样断了雨,盐的产量定会急剧下降——这可不是小事。”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也正是因为兰亭的天灾,不知从哪传出来的谣言,说这是灾祸要蔓延的征兆,先毁兰亭,下一个就轮到青州。谣言一散,各路商贩都慌了神,纷纷开始囤积官盐。官盐一紧,私盐自然就趁机流入了市场。更要紧的是,这私盐的价格比官盐便宜一半,百姓图实惠,商贩图暴利,一来二去,江南一带的私盐买卖才会这么猖獗。而这盐都流入商贩之中,,市场上的盐量少之又少,也因此出现了盐价格过高,百姓纷纷无盐可食,这就是刚刚草民与大殿下商议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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