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杨晚晴万万没想到的是,齐王李琮竟会亲自登门拜访。
那是一个午后,门房匆匆来报,齐王殿下驾到。整个杨府顿时一阵忙乱。杨靖亲自出迎,将齐王请入正厅。杨晚晴作为小辈,原本无需出面,但齐王却特意提出,听闻府上有一位刚从江南回来的外甥女,蕙质兰心,想见一见。
无奈,杨晚晴只得整理仪容,前往正厅拜见。
齐王李琮看起来约莫五十许年纪,面容俊雅,肤色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带着明显的病气。他穿着一身亲王常服,举止雍容,言谈温和,但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在看向杨晚晴时,却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兴趣,那目光让她极不舒服,仿佛被什么冰冷的爬行动物盯上。
“这位便是晚晴侄女吧?果然钟灵毓秀,颇有乃母之风。”齐王微笑着,语气亲切,却让杨晚晴脊背发凉。他提及她的母亲,更像是一种刻意的试探。
齐王与杨靖寒暄片刻,话锋一转,便提到了近日贵女中风行的诗画会,并顺势邀请杨晚晴与她的表哥杨煜,三日后过府参加齐王府举办的一场小宴。
“王府久无热闹,琮缠绵病榻,世子亦需静养,难得有此雅兴,还请杨大人和晚晴侄女赏光。”齐王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杨靖面上恭敬应承下来。齐王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杨晚晴一眼,这才起身告辞。
齐王来访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开。就在当天天色将暮未暮之时,杨晚晴在自己院落附近的那片小竹林里,再次“偶遇”了容临。
这一次,他似乎是专程在那里等她。
暮色为他绝世的容颜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冷冽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你要去齐王府?”他开门见山,声音比以往更加低沉。
杨晚晴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起这个,心中讶异,点了点头:“伯父已应下了。”
“推掉它。”容临的语气带着命令式的坚决,“无论用什么理由。”
“为什么?”杨晚晴不解,“齐王殿下亲自相邀,杨家如何能驳了王府的面子?而且,只是寻常小宴……”
“没有为什么。”容临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离齐王府远一点,离齐王远一点。他比你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又是危险。伯父让她远离容临,表哥让她小心齐王相关,现在容临又亲自来警告她齐王的危险。这抚远城,这看似繁华的朱门绣户之下,究竟隐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容公子是以什么身份来告诫我?”杨晚晴抬起头,直视着他那双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你一再否认救过我,疏远我,如今又为何来关心我的安危?”
容临被她问得一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被冰封覆盖:“我只是不希望你无辜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你若执意要去,后果自负。”
“齐王到底有什么问题?他和八年前的案子,和城中的‘野兽’,和我母亲的失踪,到底有没有关系?”杨晚晴逼近一步,连声追问。
容临却抿紧了唇,不再回答,转身欲走。
“容临!”杨晚晴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触手一片冰凉,让她微微打了个寒颤。
容临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瞬间甩开了她的手,力道之大,让杨晚晴踉跄了一下。他回过头,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厉色,那其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丝……痛苦?
“杨晚晴!”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自嘲,“你就这么不懂得‘远离’二字怎么写吗?”
杨晚晴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但随即一股倔强涌上心头:“是!我是不懂!我不懂你既然选择疏远,为何又要一次次出现在我面前?不懂你既然觉得我不该靠近,为何又要在悬崖边救我?容临,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你和我母亲,和杨家,和齐王府,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我是什么?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一个挣扎在黑暗里的怪物。现在,你满意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一丝彻骨的疲惫与悔意:“至于为什么救你……或许,那才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错误。我后悔了,杨晚晴,我后悔那天多管闲事,救下了你。”
说完,他不再看她,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融入了更深的夜色,消失不见。
“我后悔救下你……”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刺入杨晚晴的心脏。比任何冰冷的拒绝和疏远,都更让她感到疼痛和窒息。
自那日不欢而散后,杨晚晴以为容临会彻底从她的视线里消失。然而,奇怪的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发现自己“偶遇”他的频率,反而增加了。
有时是在她乘坐马车外出时,不经意掀开车帘,会看到远处巷口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有时是在参加某家宴会,于喧闹的人群之外,瞥见他独自站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沉默地注视着她的方向;甚至有一次,她在府中的藏书楼翻阅旧籍,一抬头,竟看到他就站在对面廊下,隔着庭院和窗棂,远远地望着她,待她追出去,人早已不见。
他不再靠近,不再交谈,只是像一个沉默的影子,一个忠诚的幽灵,在她周围若即若离地存在着。这种无声的“陪伴”,与他那句“后悔救你”的决绝话语形成了巨大的矛盾,让杨晚晴的心更加混乱。他到底想怎样?
几日后齐王传信取消了家宴,传信的家仆只说齐王的病又复发,只好另外选择时间再宴请。杨晚晴不知是不是容临从中起了什么作为。
然而齐王却似乎铁了心想要单独见杨晚晴。
就在杨晚晴松了一口气时,却竟然在城中酒楼偶遇了齐王与世子。
齐王寻了个借口,单独将杨晚晴请至一间僻静的花厅。
“晚晴侄女,”齐王摒退左右,看着杨晚晴,目光灼灼,“本王与你一见如故,甚是投缘。不瞒你说,若得一位如你这般聪慧娴雅、家世清贵的女子为世子妃,不仅是世子之福,亦是王府之幸。”
他走近几步,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药味与某种奇异冷香的气息,让杨晚晴胃里一阵不适。“只要你点头,世子妃之位,非你莫属。日后……这齐王府的一切,也未必不能由你掌控。”他的话语充满了诱惑,但那双眼睛里,却只有冰冷的算计和占有欲。
杨晚晴后退一步,垂下眼睑,恭敬却坚定地回道:“承蒙王爷厚爱,晚晴愧不敢当。晚晴自幼长于江南,疏懒惯了,恐难当王府重任,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还需家父做主。晚晴告退。”
她并未直接激烈反抗,但拒绝之意已表露无遗。齐王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阴鸷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淡淡道:“既如此,本王也不强求。侄女回去再好生想想。”
几日后,杨晚晴便听闻,齐王府已正式对外宣布,选定了一位家世显赫、但据说性格颇为软弱的宗室女为世子妃。这个消息,让杨晚晴暗暗松了口气。然而,她心中明白,齐王看她的最后那一眼,绝不像会轻易罢休的样子。
就在世子妃人选公布的当晚,杨晚晴正准备歇下,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叩击声。
她心中一动,披衣起身,推开窗户。月光下,容临站在那里,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袂,俊美的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不能嫁入齐王府。”他看着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决,“无论如何,都不能。”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思考,杨晚晴对他这种突如其来的警告和干涉,已不再像最初那样无措。她平静地看着他:“齐王府已经选定了世子妃,不是我。”
容临似乎松了口气,但神色并未完全放松:“那就好。记住,远离他们。”
“为什么?”杨晚晴再次问出这个问题,她向前一步,靠在窗边,仰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容临,你一次又一次地警告我,关心我的安危,甚至……在我周围徘徊不去。你告诉我,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如果你对我有一丝一毫的在意,为什么又要说后悔救了我?为什么不肯承认,不肯靠近?”
她的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期待。
容临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他看着她被月光照亮的脸庞,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充满了倔强、困惑和一种他不敢回应的希冀。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那双总是冰封或妖异的眸子里,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是挣扎,是痛苦,是渴望,是绝望……最终,都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然后,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融入了无边的夜色,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回答。
杨晚晴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夜风吹来,带着深秋的寒意。
容临那夜无声的离去,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杨晚晴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后,复归于令人窒息的寂静。接连几日,她再未“偶遇”那个沉默的影子,甚至连远处一瞥的守护也消失了。他仿佛真的决意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抹去她的存在,连同那句未答的问话,一起埋葬在那个寒冷的秋夜里。这种彻底的沉寂,反而让杨晚晴的心更加纷乱。她说不清是失落更多,还是那股执拗的探究欲更胜。
一场秋雨过后,天空澄澈如洗。
这日清晨,杨晚晴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短笺,由一支被露水打湿的、颜色如火的红叶压着,放在了她的窗台上。笺上只有一行力透纸背、却略显潦草的字:
“辰时三刻,慈恩寺后山石阶,可否一晤?”
没有称谓,没有落款,但那字迹,杨晚晴认得,是容临的。她的心猛地一跳,捏着短笺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主动来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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