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有面粉,冰箱里有鸡蛋。
俞粵系上围裙开始做手擀面。
身体的疼痛还没彻底缓过来,他靠着岛台站着,将水倒入面粉里。
秦显川喜欢面食,番茄鸡蛋面疙瘩,他就很喜欢,可惜家里没有食材,否则做面疙瘩还能省点时间。
红汤的手擀面,即便没有葱花,窝着两个鸡蛋,看着也很有食欲。俞粵给自己也做了一份。晚上吃的少,刚刚被秦显川那么一折腾,他也饿了。
面条端上餐桌,秦显川已经洗完澡,穿着睡衣来到桌边坐下。
两人吃的都很安静,秦显川的面比他的多,用餐时间却相差无几。
俞粵收拾碗筷去了厨房,就两副碗筷,很快收拾干净,顺带着厨房又擦了一遍。
从厨房出来,绕过隔断的吧台,俞粵看到秦显川还坐在餐桌旁,靠着椅背,手臂自然地搭在扶手上,眼皮低垂的神色有些空洞。
俞粵没见过这样的秦显川,五年前的秦显川也是阳光的,虽说不似秦晏川那样如日中般炎热滚烫,却也是晨曦朝阳,成绩好,形象好,到哪儿都受追捧,自己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再遇秦显川,他看到的是冷情狠厉的一个,像这样重思又略显疲惫的状态实属罕见。
感知到俞粵的靠近,秦显川眉峰微动瞬间回神,缓缓地抬起眼皮看向拿着厨房纸巾的人。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撞上,俞粵几乎发射性地错开。
以前秦显川的眼底是融不开的宠溺和纵容,那时他喜欢盯着秦显川看,看他眼底的自己,几秒之后,他会踮起脚去咬秦显川的嘴唇。
没咬上两口,秦显川会反客为主,按着他的后脑推向自己,舌尖与呼吸同时纠缠,谁也不遑多让。
事后秦显川捏着他的耳垂,“勾引我?万一我不上当呢?”
哪次没上当!
俞粵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开始擦餐桌。
现在秦显川看他的眼神里,除了冷漠便只余嘲讽了。
“洗衣房旁边的房间,是你的位置。”
洗衣房旁边的房间,是佣人的房间。
他说,是你的位置。
俞粵手下停顿片刻,垂着视线盯着手里纸巾,应了声好。
趁着秦显川去洗手间洗漱,俞粵去了衣帽间将原本不多的衣服取下塞进行李箱里,推进了那个不到十平米的房间里。
他没开灯,借着月光看着里面的陈设,一张床紧挨着墙,旁边有个床头柜,窗户的旁边放着两开门的衣柜。
简单也紧凑。
俞粵没什么好抱怨的,打开行李箱将衣服放到衣柜里。
他是作为商品的身份进来的,秦显川说这间房是他的位置,用词精准又扎心,两个字道明他的交易属性。
膝盖的疼痛这会儿明显起来,药膏的效果不大,俞粵拖着双腿上床躺着,疼痛搅得睡意全无,他拿出手机刷了会儿,看到一位博主分享职场五年的收获。
从职场菜鸟到主管再到部门经理,这一路走来其中艰辛自不必说,总算靠着自己的努力,也少不得贵人的提携达到预期的规划,唯一遗憾的是,与女友分手。
遗憾与圆满对立也相互成就,俞粵看完心头万绪。
博主得到也失去,人生本就如此,他呢,失去的远大于得到,也不对,他就没得到过什么。
从小,俞进铭对他就不闻不问,他从俞进铭身上得到的父爱几乎寥寥,要不是董虹离婚时不要他,俞进铭也未必愿意留着他。
后来他去了老太太那儿,也没能得到亲人间的半点关心。老太太有满腔的慈爱,全都给了堂姐堂兄他们,即便有所盈余,也都分给了左邻右舍的孩子们,甚至弄堂里的猫猫狗狗都能得到老太太的一个笑脸。
俞进铭去世,老太太将他的行李扔在门外,董虹被迫带他回唐家。
他理解董虹的不情愿,他的出现就像一根刺,挑破她难堪耻辱的同妻回忆。
她安静的生活被无端打扰,却又因着那点血缘关系不得不接受他,被母亲和道德这两个词束缚和制约着,董虹给了他物质上的支持,至于其他,就不能再有指望了。
他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到哪儿都多余。亲人的关心和情绪价值的提供,唐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女都比他享有的多。
后来,他遇到了秦显川,他就像一道光,初升的朝阳,温暖和煦,破开他沉寂又昏暗的世界,撬出豁口,落了进来,渐渐充盈在角角落落里。
从高中到大学,整整六年的温暖时光,以至于他都忘了曾经那个无足轻重的自己。
只是可惜,他没能抓住那道光,陷阱也好,诅咒也罢,他没办法去怨世事不公,人性凉薄。
重新回到了这个熟悉又厌烦的世界里,再无光亮,还带着一身的病痛。
秦显川说得对,他一无所有,是活该。
早饭做的简单,实在是无食材可用,好在秦显川也没挑,做的清汤的面疙瘩,他也吃完了。
“我想辞去总经理的职务。”俞粵收拾碗的时候,提出自己的想法。
他年前就开始考虑这件事了,可依据公司章程,辞去总经理就意味着要变更法定代表人,这事儿还是要征询股东的意见。
唐莱自然不会反对,她年前已经做完了交接手续,心心念念要开她的书吧,前几天已经去看商铺了。
至于几个小股东也无需担心,只要申合股东身份在,他们才不管谁是法人代表,谁是总经理。公司能正常经营,有分红可拿就行。
秦显川没说话,抽纸擦嘴,这才抬眼看向他,眉间寒霜微显,眼底幽深逼人。
俞粵抿着唇,秦显川的沉默总是让他心里发怵,“鑫莱有刘向岩在,我留在那儿实在多余,还要多拿分工资,完全是浪费。”
这是肺腑之言,当然俞粵也没有跟他说另找工作的想法。
秦显川眼神凛冽地审视着他,似乎在辨别他话中的真伪,静默片刻后说了两个字,随你。
话音落地,俞粵见他眼底的寒意消散干净,一度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吃完早饭,秦显川拿出两张卡放在餐桌上,一张用于日常开销,一张是那五百万。
多余的话不用说,想要羞辱的意思已经达到了。
秦显川出门去公司,俞粵坐在椅子里半天没动。
梁斌打电话过来,问他何时有空,要带他去医院做个检查。
“秦总的意思。”
五个字成功堵住俞粵想要询问原因的心思,“今天不行。”
唐莱刚刚发消息过来,问他今天能不能回家一趟。他昨天出来的匆忙,很多事都没跟唐莱交代清楚。
两人暂时约在了后天。
俞粵挂了电话,换好衣服出门。从地铁站出来后,先去超市买了食材。
唐莱窝在客厅的沙发里,见到俞粵出现在门口愣了愣,“你这么快?”
俞粵也愣住了,唐莱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双眼无神半死不活的样子。他路过餐厅时先放下食品袋子,大步来到餐厅,伸手想探探唐莱额头的温度。
手伸到一半,垂落的视线不偏不倚看到了唐莱的脖子,满是痕迹,鲜明到过于明目张胆。
“你跟他……”俞粵斟酌着措辞。
唐莱反倒直截了当,“嗯,睡了。”
“他强迫你了?”之前再三叮嘱,就是怕她受到欺负。
俞粵坐到她的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想从她身上看到任何蛛丝马迹。
“他敢!我踹死他。”
俞粵舒口气,想着也是,以唐莱的性格真要被强迫发生什么,这会儿人应该在派出所。
“你后悔了?”没被强迫,又是这幅挫败的样子,俞粵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
“不至于,”她做事向来不后悔,错了弥补就是,弥补不了那就吃下这次教训,没有下次,她现在想的是对方当时的反应,“他,他说,会对我负责。”
男人说负责,那就是结婚的意思。
“这不是好事吗?”先不说对方是不是因为上床才要负责,至少说出这话也算是有担当,俞粵隐隐约约还有点难过,“你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来家里吃个饭,我还没见过他呢。”
又觉得他那点家常菜的厨艺拿不出手,“还是在外面吃吧,回头订个餐厅,你看怎么样?还有,他饮食上有没有什么忌口……”
“哎呀,你就别瞎激动了,我还没答应呢。”
俞粵:“……”
看不明白唐莱的迟疑,平时的黏糊劲可不像是装的。
“我们昨晚都喝了酒,趁着酒劲就……就那什么了,后来他看到床上有……先是愣住了……他那个表情吧,有惊讶,有错愕,还有点气急败坏,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
这是唐莱怎么都想不通的地方,“你说这种事,我总不能上来就说,我是个,是个……多尴尬,而且也很没面子。”
本来很高兴的一件事,但是对方的反应真的让唐莱心里发堵,“然后他就不说话,坐在那儿抽烟,一副……反正我觉得他应该是后悔了。哥,你也是男的,你能帮我分析分析吗?”
俞粵嘴角抿直,倒不是很难回答,就是这个答案怕是会伤到唐莱。真心相对的人也许不会介意对方是不是第一次,但是如果对方是第一次,至少是欣喜的,如果是气急败坏,在俞粵看来,对方对唐莱从一开始就没走心。
“你也认为他是跟我玩玩,对不对?”俞粵不太会隐藏表情,心里想什么,脸上会显露出来,唐莱一眼看穿,自嘲地笑了,“既然是玩,我又不是玩不起。所以,我就跟他说,不用他负责,也不用觉得有负担。”
“不后悔?”
“换做别人,或许会后悔吧,他那么帅,又是妥妥的豪门,可他不喜欢我啊,我喜欢他又有什么用。这要是勉强在一起,以后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能上升到三观不合,原则底线。人生那么长,光凭我一个人的热情,是撑不下去的。”
唐莱确实看的很透,当年父母不就是这样,结婚几年了,唐母的心就落不到唐鑫元的身上,离婚后收拾几件衣服跟着旧情人走了,都不带回头看一眼的。
她不愿意唐鑫元再娶,并非讨厌董虹,而是害怕唐鑫元怕再遇到一个像唐母那样的人。
“他为了责任跟我在一起,这以后要是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怎么办,你说我是分还是不分,分,不甘心;不分,还是不甘心。”
既是预知的结局,不如从头扼杀。
俞粵叹口气,搂住唐莱的肩头,“别难过,不行咱就换一个。”
唐莱坦然,“我没难过啊,他不喜欢我没所谓的,我得不到他的心,但我已经得到了他的人,他那么帅,又是我喜欢的款,睡了他我一点都不亏,有什么好难过的。”
俞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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