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荆荷市。
段西未满十七。
“来了没啊你?不会又迟到了吧?”
听筒处传来大大咧咧的男声,混着公交车里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一并入耳。
段西打了个哈欠,“在车上,不说了,吵。”
他挂断了电话,继续在耳机里播放那首未完的《Echo》,空灵的吟唱伴着舒缓的曲调在耳边萦绕。整辆车里就他一人背上空荡荡的,没背书包。
这倒不是忘了,只是段西没找到而已。
他两周没去上学,书包从上学期末开始就不知道被塞到了哪。
掐着迟到的点,段西一脚跨进校门,朝身后正要关门的保安颔了下首。他扫视一圈就看见蹲在树下的陈阔,随后大步走过去。
“又卡点。”陈阔站起来,甩了甩肩上的书包,“你来之前和老晴说了没?”
坏了,段西把这遭事给忘了。
“忘了,再说吧。”他依旧镇定,反正今天考试,田晴不一定能碰上他。
注意到段西浑身轻松,双肩空空,“不是,你书包呢?”陈阔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没找着。”
“牛。”
陈阔问:“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上学了?我不信你是为了今天的考试啊。”
段西当然不会说自己是被白知崎从Titacks给赶出来了。
他随口搪塞一番:“酒馆最近生意不好,白知崎说他不包我饭了,让我回学校吃。”
“我看是你被他给赶回来了吧。”
“……”闭嘴。
当初还是陈阔和顾晋榆那群人带他去的Titacks,如今那儿却成了段西的固定去所。这段时间段西便一直待在那,基本上已经融入了酒馆的生活。
倒不是白吃混喝。
白天帮着端盘送酒,晚上就扛着贝斯弹曲。
一路上两人东扯西扯,爬了四层楼到十八考场,草草看了眼考场表,还没进门。两人便被身后一道冷不丁的中年女声给叫住。
“段西?是不是段西?把头转过来。”
“旁边那个,迟到了知不知道,还不快点进考场。”
转头一看,果真是田晴,手里抱着档案袋,脸色不太好。
陈阔直接溜了,还留下一句“兄弟你保重”。段西认命般走过去,脸上还是淡定从容,心里却暗自懊恼在车上不该乌鸦嘴。
田晴领着人到办公室,经过一个又一个工位,在场的几个老师看到段西无一不怔愣几秒,还有直接调侃的。
“你舍得来上学了啊?回回去你班上上课都空个位置。”
随后又是一阵调侃轻笑,段西权当他们是在八卦七大姑八大姨。干脆无视,跟在田晴身后,看着比谁都老实。
“啪”的一声,档案袋被重重地砸在桌上,震得上头的陶瓷杯一晃,台式电脑都连带着遭了殃。田晴往转椅上一坐,脸色红愠。
“前两周干嘛去了?想好再告诉我,你家长那边都没给我交待,今天来学校也没人跟我这个班主任通知。段砚,你这算得上是旷课,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她憋着火不骂出声,对付段西这样的学生来硬的不行。
段西神色淡淡,葱白的脸上没什么血气,头微微低着,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就是个诚心认错的好孩子。原本看戏的那几个老师都拿着档案袋出去,办公室里静悄悄的。
见他一语不发,田晴心里窝着火,“你不说那今天也回去,能说了再过来给我解释。”说到一半,她又往段西身后看了看,皱着眉,“书包呢?”
“没找到,我今天再回去找找。”段西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
田晴气笑了,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往下滑了一截。
段西稍微斟酌,打算搪塞,“老晴、不,老师,其实我爸他前段时间腿折了,生活不能自理,我得照顾他。”
说完段西都有点想吐。
怕这话太假,段西补充道:“他大半夜去上厕所,一脚踩坑里,腿就摔断了,所以不好意思说,您就别去问他了,他脸皮薄。”
一道轻缓的笑声从一旁传来,说是笑,倒不如说是从鼻子里轻轻地哼出一声。其实声音不大,只是周遭过于安静,那声轻笑便格外引人耳目。
两人齐齐往另一侧的工位看去,就见椅子上坐着个人。那人相貌出众,脸上少年气息正浓,向上弯翘的嘴唇看着有股媚劲。
貌似是个生面孔。
段西毫不掩饰地打量起那人,确认这张脸自己从未见过,或许是新来的吧。
被当面抓个正着,那人也不收敛,依旧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田晴瞬间恍然,张嘴提眉,随后又懊恼地自言自语着什么。
她忽然又抬起头,“算了,你先回去,晚点我和你爸联系。”
段西点头,看来田晴是铁了心要和段丛生求证,他没法子,只能先离开。
田晴想到些什么,正打算叫住段西,抬眼却发现人影都不见了。
注意到一边坐着的沈应涁,她招了招手,示意他到面前来。真是年纪大了,记起一桩又忘记一桩。早些时候她叫沈应涁去办公室,说有事找他。结果半路截胡段西,就把这位给忘了。
“那个——应涁啊,你这学期刚来,学校的排名系统还没录入你的信息。所以这次考试你先坐在十八考场的最后一位,下次就能按排名分座了。”
“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你可以回考场了。”
见人还没走,田晴又抬起头,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的。”沈应涁回想着刚刚段西看他的表情,淡淡的,有些木讷,他问,“刚刚在这儿的男生,是我们班的吗?”
许是没料到是这样的问题,田晴反应了两秒,后知后觉地点头,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事,我回考场了。”
“嗯嗯,快回去吧。”
独属差生的考场合乎常理的闹腾,众人七嘴八舌的攀谈声不绝入耳,说是要把房顶掀掉也不为过。心大的几个还在外边的走廊上瞎晃,偶尔还要爆发一阵哄笑,晃动的身影投射在窗玻璃上。
嗓门真大。
段西盯着窗外,用手遮住暴露出来的耳机,不禁又调高了些音量。
他正看着落在窗外的鸟,桌角忽然被人扣响,段西看着鸟飞走,再而抬起头来,鲁莽地撞入一道视线里。
“同学。”
“这应该是我的座位。”
这人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呢?
段西不紧不慢地摘下耳机,真切的声音才逐渐清晰,他看清来人,正是刚刚办公室里的那位陌生人。
段西:“能再说一遍吗?”
沈应涁重复道:“我说,这是我的座位。”
段西怔了片刻,茫然的同时又觉得这声音耳熟,没由头的熟悉,此前他从没见过这个人。
见他没反应,沈应涁好脾气道:“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段西摇头,解释道:“不用,我就是没想到,还能有人考得比我差。”
这话里怎么有股讽刺的意味。
沈应涁丝毫没感到介意,“你有多差?”
段西诚实回答:“交白卷,选择题靠人品。”
沈应涁笑了笑,接着问:“那人品怎么样?”
段西给人腾出位置,顺势在前一个位置坐下,不带半秒的犹豫。他转过头,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
“人品就这样,不是倒一就是倒二。”
考场的座位按排名来划分,倒数第二个位置也就对应着倒数第二名,段西十分有自知之明。
趁沈应涁坐下时弯腰的间隙,段西才得以看清他的名牌,崭新的没一点划痕。卡在透明塑料牌里的方寸照片上,沈应涁面色正经,挺拔深邃的五官没有因损坏的画质而扭曲。
看清边上印着的名字,段西默念一遍。
沈、应……
他盯了最后一个字半天才发觉。
这个字他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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