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应涁。”
清朗的声音打断段砚不加掩饰地举动,他移开视线。却听见这人十分耐心地道:
“我叫沈应涁,和淋雨的淋一个读音。”
段西在心里默念一遍。
挺好听。
“我知道。”段西不带表情地点头,觉得该礼尚往来,于是指了指自己的名牌,“段西。”
沈应涁颔首,“你好。”
十八考场由田晴监考,她抱着档案袋进来,让所有人都出去安检。门口排了一条长队,稀稀拉拉的站着。除了临时抱佛脚翻阅资料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有人正在串通作弊。
陈阔和顾晋榆那几个在队伍后边聊得热火朝天,过了一会儿又走到队伍前面,拍了拍段西的肩, “我和榆狗他们去厕所了,老晴要是问记得打个掩护。”
他眼皮都没抬,没精神地“嗯”了一声。
陈阔想拉上他,“要不你一块儿?榆狗弄来一包新的。”
“不去,味儿大。”段西摆头,往前挪了点。
“怂包,老晴又闻不到。”陈阔又看了眼手表,“你不去算了。”
开考前五分钟,段西才想起来他连笔都没有,怪不得总感觉桌上空落落的。陈阔还没回来,田晴看了眼那几个空座位,又探着身子在走廊上看了一圈。
“陈阔、顾晋榆和张天那几个去哪了?”
底下鸦雀无声。
段西不太情愿地掩护道:“在上厕所。”
田晴眯了眯眼睛,透过眼镜的玻璃有些凌厉,“你觉得我信吗?”
段西不想引火上身,“反正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田晴欲要再说些什么,却转为低声嘀咕,“跑哪去了这几个。”
陈阔他们赶在发卷铃前回来,被田晴拎着骂了几句。隔老远都能闻到那廉价的烟味,段西怀疑田晴是鼻子坏了。远远瞧见陈阔手里握了几只笔,要么缺个盖要么快没墨。段西果断选择转过身去。
“沈同学,借两支笔?”盯着沈应涁桌上整洁的笔袋,段西又道:“一支黑笔,一支2B就行。”
“可以。”沈应涁伸手去解拉链,细长的手指格外吸睛,“明天要记得带书包。”说罢,他把那两支笔举到段西面前,扬着眉梢,轻笑。
段西恍了两秒神,须臾,快速接过笔,道了声“谢了”便回过身去。
这人老爱笑。
第一堂语文,是枯燥的持久战。
卷纸在四处被频繁地翻动着,耳边被杂乱的交响乐填满,笔尖划拉在粗糙纸面,比聒噪的蝉鸣还要难以忽略。
段西趴在桌上,目光在成列成行的文字间穿梭,熟悉的字眼凑成文本后,乏味难懂。他在问卷上写完简略的答案,又对着末尾的作文出神,神情涣散地去回忆写作模版和万能典例。
“坐起来写!没精打采的。”田晴走到他桌边,低声警告。
这一声打断了思路,段西不情愿地挺直腰杆。最终还是花了半小时编了一篇口水话作文。看了眼空白的古诗文默写的答题框,他忽然想起上学期末,语文老师叮嘱了一句。
大概是默写没全对的人得罚抄。
别的惩罚他都认,就是不乐意抄书。另外两句都能记起,唯独中间那行没有头绪,愣是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段西抬起头盯着天花板,使劲回忆。说来奇怪,这考场坐着的都是半吊子,除了彻底躺平的几个,几乎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
把试卷写得满满当当,大部分却是胡编乱造。
他后边那个人就是这样,一个半小时下来,笔就没停过。但沈应涁书写的声音沉稳有力,节奏不慌不乱,和其他人全然不同。
经此一想,身后像是突然有了某种吸引力,诱惑着段西回头。挂在墙上的时钟里的秒针挪了一半,卡在半途的那几个字眼仍旧不见清晰。
趁着田晴背过身子,他迅速回过头。沈应涁似乎没有发觉,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写着作文。多亏这人写字好看,段西不费力气看清了整句。
他不慌不忙地把答案填上,盖上笔帽,心底畅快。不过看沈应涁这架势,段西下回大概率得坐最后一位。
-
“还睡呢?你又交白卷,比我还摆。”
段西被贸然吵醒,皱着眉爬起来,脸上余留着红印。
见陈阔作势要去看他的问卷,段西先一步收进了抽屉,懒散地反驳回去:“选择、默写和作文我都写了。”
“那和白卷什么区别?”陈阔扣了两下桌子,换了个话题,“榆狗说中午溜出去吃,他请客,你去不?”
“不去。”段西几乎没有思考。
陈阔啧了一声,低声道:“我发现每次一和他一起你就拒绝,你这么排斥他干嘛?人家招你惹你了?”
“我去食堂吃。你和他们一块儿吧。”他拨开头发,依旧面无表情。
见桌上躺着的两支笔,段西回头,位置是空的。他只好把笔揣进口袋,拿上试卷大步离开考场。
陈阔在原地骂了一声,模样吃瘪地回到顾晋榆那一群。
“他不去?”
“嗯,下次别管他了。”
“妈的,我这么好心。”
顾晋榆干笑了两声。有人问中午去吃什么,你一言我一语,话题便被转移。
太久没回学校,段西再次见识到了这群人抢饭的阵仗。食堂二十来个窗口都排满了人,他端着饭盘,穿过人群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今天伙食不错,坏就坏在有一格装满了胡萝卜。
他一边嚼着饭,一边看着餐具回收处边上站着的食堂大妈,思考该怎么处理这堆胡萝卜。
学校最近响应“光盘行动”,要求每一格菜都得见底。食堂会提前把饭菜盛好在盘子里,为的就是不让学生挑食导致剩菜。甚至让大妈或大爷守在回收处,抓浪费粮食的学生。
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段西在心里吐槽,偏他嘴挑,对胡萝卜厌恶到下不去口的程度。早知道就跟着陈阔出去吃了。
正烦躁着,对面坐下一个人。
“段同学,能和你一起吗?”沈应涁端着盘子,笑着问他。
段西正纳闷,却又听见他说:“我没朋友,不太习惯一个人吃饭,好孤单。”
“……”至于吗兄弟。
段西对这种事不甚在意,反正也碍不着自己,于是点头,默不作声地夹盘里的玉米粒。
沈应涁同样一语不发,气氛总有些微妙的尴尬。
余光瞥见他筷子不沾那格玉米,虽然胡萝卜几乎也没动过,段西瞬间有了想法。
他凑近了些,轻声道:“沈同学,做个交易。”
沈应涁抬头,不明所以。
“玉米我可以帮你解决,我这格胡萝卜就拜托你。”
沈应涁貌似搞错了重点,问道:“你爱吃玉米吗?”
“嗯?”段西愣了两秒,“还好,能吃,我只是不爱吃胡萝卜。”
“我知道了。”沈应涁沉默须臾,打量着两个饭盘里的胡萝卜,答应下来,“成交。”
段西心满意足,把盘转了个边,将那格橙红色的东西对着沈应涁,继而去夹他盘里的玉米。
沈应涁吃得很慢,一口得嚼好久,咽得也慢。段西不好催促,只好也放慢了速度。在外人看来,两人闲得就像在喝下午茶。
等到食堂大妈都要收着盘子走了,这两人才不紧不慢地端着盘子送去回收。
“哦对,你的笔。”段西忽然想起来,随即从兜里把笔拿出来。
沈应涁没急着接,两手插在兜里,步调悠闲。架空层的廊道上,人群稀稀散散,另一侧足球场上的呼喊声有些喧哗。
“下午不要用了?”他忽然勾起唇,瞟了眼段西,“还是说你想找我再借一次?”
“……”
不知不觉间已然回到考场,两人回到各自的位置坐下。段西往陈阔的位置看了眼,空的,许是还在校外。
犹豫了片刻,他侧过身子,迟疑道:“你要是不习惯一个人吃饭,以后可以找我,像今天一样互助就行。”
沈应涁欣然接受,“嗯,你不爱吃的我可以帮忙。”
段西摆了摆手,“没事,等“光盘”结束就不用了,学校食堂那么难吃。”
沈应涁“嗯”了一声,随后便直接埋着头午休。
段西对着桌子出神,一整个上午了,他还是没想明白沈应涁的声音在哪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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