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驭时之代价

阁楼里,唯一的声响,是余舟自己那被无限放大的、紊乱的心跳。

那道从天窗投下的光柱,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移开,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更加浓稠的暮色里。灰尘停止了舞蹈,静静地悬浮在空气中,像一个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古老梦境。

她还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僵持而微微发麻,但她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在了掌心那本薄薄的日记和胸前那枚冰凉的银锁上。

守藏室。天外奇物。《时痕》。静心锁。

这些仿佛来自某个玄幻小说的词汇,此刻却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血脉烙印的真实,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原来,她一直以为的、那份与文物之间奇妙的通感,并非什么天赋,而是一种源自血脉的、被动开启的传承。她不是一个普通的修复师,她是一个背负着家族百年秘密的……继承者。

【驭之者,心必静,神必凝。唯我顾氏家传之‘静心锁’,可以秘银共鸣,安其神,滤其杂念……】

余舟反复咀嚼着曾外祖父留下的这句话,目光再次落回了那枚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的银锁上。

它不仅仅是钥匙,是凭恃。曾外祖父的用词是“安其神,滤其杂念”。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工具。一个有着特殊功能的精密仪器。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闪过她的脑海。

她想起了那天在资料室,自己无意间抠开锁片的情景。她再次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探入那个微小的缝隙。这一次,她带着明确的目的,动作更加沉稳。

“咔哒。”

一声比蚊蚋振翅还要轻微的声响,锁片应手而开,露出了底下那个古朴的家族徽记。

她的目光在小小的锁片和厚重的锁身之间来回移动。锁片像一枚特制的镜片,薄而通透。而锁身,则像一个能量的源头,沉静而内敛。

“滤其杂念……”她低声呢喃着。过滤?用什么过滤?

她下意识地将那枚小小的锁片,举到了眼前,像拿着一枚单片眼镜,透过它,重新望向日记本上那些力透纸背的字迹。

暮色昏沉,字迹本就有些模糊。透过锁片,似乎也没有任何变化。

是她想多了吗?

就在她准备放下手时,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细节,猛地从记忆深处跳了出来——她大衣口袋里,好像还放着一支之前买来玩的小玩意儿,一支带紫外线灯功能的验钞笔。

心脏猛地一跳。

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翻找起来,终于摸到了那个冰冷的、小小的金属管。她按下了笔端的按钮,一束幽蓝而诡异的光,瞬间照亮了她面前的一小片空间,让空气中的灰尘显现出一种磷火般的奇异色泽。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狂跳,再次将锁片举到眼前,同时,将那束幽蓝的紫外光,投向了日记本的纸页。

奇迹,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在紫外光的照射下,原本空无一物的纸页行距之间,竟凭空浮现出了一行行细密如蚁的、散发着淡淡银辉的字迹!它们不是用墨水写的,更像是用某种金属粉末,以一种特殊的手法,渗透进了纸张的纤维深处。若没有紫外光,它们便与纸张融为一体,无迹可寻。

而当余舟透过那枚小小的锁片去看时,这些原本散乱闪烁、仿佛随时会消失的银色字迹,瞬间变得稳定、清晰,如同被赋予了焦点,每一个笔画都凝聚着一种奇异的力量,静静地呈现在她眼前。

这本日记,竟是一本用隐形笔记写就的……双面书!

强烈的震撼过后,是一种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狂喜。她找到了!找到了通往秘密核心的真正路径!

她迫不及待地,开始阅读那些被隐藏起来的文字。

然而,当她的视线聚焦在第一个银色字符上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的体验降临了。

那不再是单纯的“阅读”。

每一个字,都像一个微小的漩涡,带着巨大的吸力。她的心神,她的念力,她的精神,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大脑中硬生生地拖拽出来,灌入那个字符之中。

只是一瞬间,熟悉的眩晕感便排山倒海般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她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被抽空,记忆的碎片开始变得模糊,仿佛要被溶解在这片银色的光芒里。眼前的字迹开始扭曲、跳跃,像一群受到惊吓的银色小蛇,疯狂地在她眼前舞动,要将她的理智彻底吞噬。

“呃……”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几乎要将手中的一切都丢开。

就在她濒临极限,意识即将被那股强大的力量彻底撕碎的前一秒——

她另一只手紧握着的、那枚沉甸甸的银锁主-,猛然间传来一阵深入骨髓的清凉!

那股凉意,不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抚慰,而是一股强劲的、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的能量流。它顺着她的掌心,沿着她的手臂,如同一道冰冷的屏障,瞬间涌入她混乱的脑海,将那些即将崩溃的精神碎片重新聚合、锚定。

那感觉,就像一台即将因为过载而烧毁的CPU,被瞬间注入了零下一百度的液氮。

灼热与刺痛褪去,眩晕感被强行压制。透过锁片,那些狂舞的银色字符,重新变得安静、温顺。

余舟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满是冷汗。她明白了。

阅读这些隐形笔记,本身就是一种对《时痕》力量的模拟驾驭。这个过程,本身就在抽取她的“心神”。而静心锁,锁片是“滤镜”,让她得以看见;锁身,则是“稳定器”和“散热器”,保护她不至于在读取这些高密度信息时,精神崩溃。

这是一场艰难的、在悬崖边上进行的拔河。一边是笔记中蕴含的、足以摧毁心智的庞大信息,另一边,是静心锁提供的、有限而宝贵的守护。

她必须在自己被彻底抽干之前,尽可能多地汲取这些知识。

她咬紧牙关,重新将精神力凝聚起来,继续向下阅读。

这个过程,痛苦到了极致。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她的灵魂上进行的一次微型手术。她看到了更多关于“守藏室”的秘辛,看到了他们如何筛选、培养每一代的守护者;她看到了关于“时源能”的破碎理论,那些“时空坐标稀释”、“存在锚点”、“熵增反噬”的词汇,每一个都像天书,却又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仿佛这些知识本就沉睡在她血脉的最深处。

她还看到了曾外祖父用沉痛的笔触,记录下的一位同仁的悲剧。那位前辈在一次紧急任务中,因为静心锁意外受损,强行驱动《时痕》传递警报,结果……“其身未死,其魂已散,化为一缕游荡于时光缝隙中之残响,永世不得归乡。”

余舟看得浑身发冷。那不再是遥远的故事,而是她随时可能面临的、真切的命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阁楼里的光线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那束幽蓝的紫外光,和纸页上流淌的银辉,在黑暗中构成了一片小小的、诡异而神圣的领域。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读了多久,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被榨干到了极限,身体像一具被掏空的躯壳。握着银锁的手,已经因为过度用力而麻木,那股清凉的气息,也似乎变得越来越微弱。

终于,她翻到了隐形笔记的最后一页。

在页面的最末端,她的曾外祖父,用一种近乎泣血的笔触,写下了一行字。那行字,仿佛凝聚了他一生守护这个秘密所承受的所有痛苦、挣扎与绝望。

【驭时源者,如饮鸩止渴。初解其忧,终噬其骨。其代价,非凡人所能承受。】

“嗡——”

当最后一个“受”字映入眼帘时,余舟的脑袋里像被重锤狠狠地敲了一下,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

饮鸩止渴。

噬其骨。

这不再是理论,不再是警告。这是一种……宣判。

她每一次借助《时痕》的力量去帮助那个叫顾明渊的男人,每一次干预历史,都像是在喝下一口甜美的毒药。它能解决眼前的危机,能带给她片刻的慰藉与成就感,但同时,也在无声无息地,啃噬着她的存在本身。

她想起了自己日益加剧的头痛,想起了那次在工作室里,左手变得半透明的恐怖瞬间……原来,那一切,都只是“噬骨”的开始。

“啪嗒。”

验钞笔从她无力的指间滑落,掉在地板上,紫外光应声而灭。

整个阁楼,瞬间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彻底吞没。

那一行触目惊心的警告,却像用烙铁烙下的一样,在她的意识深处,发出滚烫而刺眼的红光。

她静静地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良久,她缓缓地抬起手,用冰凉的指尖,轻轻地、轻轻地,抚摸过日记本上,那两个被反复提及的名字——“明渊”。

她想起了他站在灯下的清俊身影,想起了他面对危局时的冷静从容,想起了他藏好毛笔后,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眸。

如果,喝下这杯毒酒,能让他,和那些与他一样,在黑暗中负重前行的人,看到天亮……

那么,她愿意。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个决然的、带着一丝凄美笑意的念头,在她疲惫到极点的心底,悄然绽放。

她,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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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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