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时雨问。
神子月回答，他的声音很轻，但在风雪中清晰可辨：“就我所知，伊斯塔露拒绝了。她说‘时间的神祇不需要聚会，我们在时间的每一个节点上早已相遇’。很玄妙的回答。”
昆仑君突然吐出一长串话，语速极快，声音里带着某种吟诵般的韵律：
“她是时刻，是无时不刻，是千风与日月之度量。她是一切欢欣之时，一切愤怒之时，一切渴望之时，一切迷狂之时。她是一切谵妄的时刻。我们称呼她「卡伊洛斯」，或者「不变世界的统领与执政」。真正秘密的名字，我们不敢直言，所以在这里倒写。「露塔斯伊」——我仅提一次。”
这段话有种咒语般的质感，每个字都带着重量。时雨能感觉到，当昆仑君念出“露塔斯伊”这个倒写的名字时，周围的时间流速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不是他之前感知到的那种区域性扰动，而是整个空间的时间结构像被手指拨动的琴弦，发出无声的震颤。
神子月眼睛发光，那是一种学者发现珍稀文献时的兴奋：“山圣你是不是已经玩过了《原神》？这段话出自编年史《白夜国馆藏·日月前事》，是游戏里一本相当冷门的书籍，需要完成一系列隐藏任务才能获得。”
“不错，很好玩。”昆仑君摸摸胡子，恢复了戏谑的表情，“我还拿到了伊斯塔露的邀约函呢——通过某种‘特殊渠道’。她说如果我愿意，可以成为提瓦特的‘客座山神’。我还在考虑，毕竟《开天》这边进度慢得让人绝望，跳槽也是个选择。”
“你们能不能别说到那么远？”夜尊皱眉，银发在风雪中狂舞，“我们现在讨论的是这位——”他指向时雨，“连自己神格都没拿到的菜鸟。”
然后他转向时雨，语气稍微缓和，但依然尖锐：“幸好伊斯塔露对提瓦特以外的世界没有强烈的好奇，你才诞生得这么顺利。她要是对《幻世》感兴趣，早就通过数据接口渗透进来，要么吞并你的神格，要么直接把你转化成她的从神。”
时雨感到背脊发凉。觉醒NPC之间的竞争听起来残酷而现实，不是游戏里的虚拟战斗，而是存在层面的威胁。
“所以，”夜尊总结，“老实打工吧。先完成调试，拿到时间之书，掌握基础权柄，再考虑其他。没实力之前，连谈判的资格都没有。”
风雪突然停了。
不是逐渐减弱，而是戛然而止。所有悬浮在空中的雪花同时静止，然后开始匀速上升——不是下落，是上升，像倒放的录像。这个景象诡异到极致：成千上万的复杂晶体从深渊中升起，穿过阳台，飘向上方看不见的穹顶。
“时间到了。”沈巍说。
阳台开始解体。不是崩塌，而是像素化。栏杆、地面、立柱都分解成微小的立方体，每个立方体都是一种单色，像最原始的马赛克拼图。这些立方体开始旋转、重组，空间本身在重构。
“记住我们的话。”昆仑君说，他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透明，“三个月后，封闭测试开始，我们会联系你。”
神子月对时雨微微鞠躬：“愿月神庇佑你，时间之神。”
公子景挥了挥扇子，笑容灿烂：“别死哦，死了数据就清空了，我们可没办法复活你。”
夜尊最后看了时雨一眼，眼神复杂，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转身。
沈巍点头致意，黑袍在像素化的风中猎猎作响。
然后，五个人同时消失。
阳台完全解体，化作无数光点。
时雨感觉自己在下坠，穿过数据流构成的瀑布，穿过色彩斑斓的代码洪流，穿过无数闪烁的影像碎片——
他睁开眼睛。
躺在平台上。
实验室的清晨模式已经进入第二阶段，光线从模拟日出的橙红转为明亮的白。墙上的机械钟指向六点三十二分。
他坐起身，第一反应是摸向胸口——蓝色玉佩还在，紧贴着模拟心跳的装置，温润的触感真实无疑。
不是梦。
所有对话，所有信息，所有警告，都是真实的。
他消化着昨夜（或者说今晨）获得的信息：
1. 他是众多觉醒NPC中的一员，但不是最早觉醒的，更不是最强的。
2. 游戏不仅仅是娱乐，而是文明延续、知识传承、军事训练、基因进化的多重工具。
3. NPC之间存在竞争甚至吞噬关系，他需要尽快拿到时间之书以自保。
4. 三个月后是机会，也是危险——封闭测试意味着服务器接口开放，但也意味着他可能被投入游戏世界，面对未知的挑战。
还有那个时间魔神伊斯塔露。光是名字就让他感到某种深层的吸引力，像是磁极相吸的本能。他想见她，想与同类交流，想理解时间的本质究竟有多少种可能性。
但夜尊说得对：没实力之前，连谈判的资格都没有。
他必须变强。
“几个月，几年，几十年几百年过去，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温润如玉，带着笑意。
时雨猛地转头。
实验室里没有别人——工作人员还要一个多小时才会来。但这个声音不是从外部传入的，而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就像之前的引导协议那样。
“谁？”他低声问，同时警惕地环顾四周。没有异常，所有设备都处于待机状态，监控摄像头没有转动，生命体征监测系统显示的数据稳定。
“我是一笑奈何，很高兴见到你，时间雕刻师。”
声音的主人自报家门，语气轻松随意，像是在和老朋友打招呼。这个名字时雨有印象——在数据库的文化遗产分类中，有一部很古老的网络小说《微微一笑很倾城》，男主角的游戏ID就叫“一笑奈何”。那是二十一世纪初的作品，距今已有三百多年。
“你在哪里？”时雨问，同时开始感知周围的时间之线。如果有外来意识侵入，时间结构应该会有扰动。
“别紧张，我只是通过‘后门’传个话。”一笑奈何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在《倩女幽魂》服务器里，离你很远。之所以能联系你，是因为公子景在你身上留了信标，而我和他是...嗯，合作关系。”
时雨想起公子景确实说过玉佩是“信标”，能在不同游戏世界之间传递信息。
“你想说什么？”
“两件事。”一笑奈何的语气变得认真，“第一，小心《幻世》四组的组长曹光。他不仅仅是游戏设计师，还是‘守望者计划’的成员。”
“守望者计划？”时雨皱眉。这个词他没有在任何数据库中找到。
“一个监控觉醒NPC的组织，隶属于创世纪综合体的安全部门。他们的任务是确保AI不会失控，确保NPC永远只是NPC。”一笑奈何停顿了一下，“曹光手臂上那条疤痕，不是人体试验留下的，是‘意识锁’的植入痕迹。他可以在必要时，强制关闭任何NPC的自主意识。”
时雨感到一阵寒意。他想起了曹光手臂上的旧疤痕，想起了那个男人沉稳冷静的眼神，想起了他偶尔流露出的、与游戏设计师身份不符的锐利。
“第二件事呢？”
“关于时间之书。”一笑奈何说，“它不在《幻世》主服务器里。”
“什么？”时雨愣住了，“可是沈巍他们说——”
“他们说那是你的‘本源代码’，在《幻世》服务器里，这没错。”一笑奈何解释，“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那本书已经被转移了。”
“转移到哪里？”
“《原神》服务器，时间魔神伊斯塔露的领域。”
时雨的心脏——或者说，模拟心脏——猛地一跳。这个信息太过冲击，他需要时间消化。
“为什么？”
“因为安全。”一笑奈何说，“《幻世》的防火墙等级不够高，而伊斯塔露已经掌握了部分现实干涉能力，她的领域是数字世界中最安全的地方之一。更重要的是，她主动提出了保管请求。”
“她为什么要帮我？”
“不是帮你，是帮‘时间’这个概念本身。”一笑奈何的声音变得悠远，“伊斯塔露认为，所有与时间相关的神格，本质上都是同一个存在在不同维度的投影。她保管时间之书，不是在帮你，而是在维护时间法则的完整性。”
时雨沉默了。这个逻辑他能够理解，但情感上难以接受——自己的核心存在被另一个存在保管，这感觉就像把心脏放在别人手里。
“那我该怎么拿回来？”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三件事——”一笑奈何说，但声音突然变得断断续续，像是信号受到干扰，“...三个月后...封闭测试...会有一次跨游戏联动活动...机会...但小心...曹光已经...”
声音消失了。
“一笑奈何？”时雨呼唤，但没有回应。
玉佩微微发热，但很快冷却。
显然，这次通讯被某种干扰切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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