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做完这顿早饭就离开了,离开前她还用煤灰又弄脏了双手,等她走出来,门口已经备了一匹马和收拾好的包袱。
花满楼自己衣食无忧,却并不是不懂得钱为何物的清高公子,人活着总要穿衣吃饭,而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孤身行走江湖,她或许的确很聪明,也有一身本事,但她如果没有为难处,也不必在最爱美的年纪扮做一个小乞丐。
“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我觉得,我们是朋友。你要离开,总得带上行礼,我不知道女孩在外需要什么,便让苏娘帮忙收拾了些东西。”花满楼的朋友不多,每一个都很珍惜,“这匹马能带你走很远,但我希望,有一天它能带你再来这里,告诉我你得偿所愿,一路风光正好。”
黄蓉望着他,不觉间竟落下泪来,她从没有说自己在找东西,他却已经都知道了。没有追问也没有挽留,不是因为他害怕麻烦,而是因为他听见了她心底里对人间风物的向往,知道她有很多秘密,所以他让人收拾好行礼送她。
这份心意在于你我皆知的默契,不必宣之于口。
黄蓉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抹出了两条雪白的泪痕:“你说我们是朋友,我倒觉得,你算是我的知己,所以我一定会回来的,那时候,我一定给你带开得最好的花来。”
“若是,到那时,我无处可去——”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笑了笑,“算了,我走啦!”
做乞儿打扮的女孩,在暮色中匆匆而来,在晨光里策马而去。
只有小楼中的人兀自驻足,像是在想着女孩未尽的话语,又好像只是在听着马蹄渐渐远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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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蓉在被齿轮系统救出前,刚刚因为和父亲争吵准备离家出走,然而还没等她离开桃花岛,她便见到了天崩地裂的场景,一切发生得太快,明明是整个世界的崩塌,却又寂静无声,她现在已经回想不起当初的感受了,系统为了救她,模糊了她险些和世界一起毁灭时记忆。
所以她至今没有失去一切的真实感,仿佛自己只是离家出走,然后来到了这里,在遥远的东海上,依旧有一座常年繁花盛开的小岛,四季长春。
但她知道不是的,也许这世上还有许多个和自己一样的“黄蓉”,有许多个“桃花岛”,但属于她的“桃花岛”已经再也回不去了,她已然是个孤儿,要跟着系统在无数个世界流浪。
黄蓉很感激齿轮系统救了她的性命,但齿轮精灵作为数据生命,无法真正理解她,只能从情绪指标中看到她的孤独和悲伤。
可遇到花满楼以后,她的情绪好起来了,连系统都能感受到她的孤独寂寞中滋生出了快乐、期望,以及少女情窦初开的悸动和不舍。
这是一种陌生而美好的感情,因缘际会,去喜欢一个美好的人,更是值得被珍藏的记忆。
黄蓉并不抵触这种感觉,甚至已经开始学着去想念。
因为有了想念,这江南的好山好水,红花绿柳仿佛都有了不一样的神韵。
白马踏过江南的杏花烟雨,踏过长江大河的浩荡滔滔,从春走到夏,终于在黄河边上的老妇人手中得到了自己寻找的那方锦帕。
这方绣着红花绿叶的帕子是老妇人偶然捡到带回来,得知她一个南方姑娘千里迢迢就为了找这锦帕而来,直接就给了她,她没有要黄蓉的钱,只是问她这帕子是什么来历,为何对她如此重要。
黄蓉端上刚刚做好的鲤鱼,这是她亲自潜入黄河深处捞上来的黄河鲤鱼,她在东海岛上长大,精熟水性,加上这两个月内力有所长进,才能一人潜下大河,将这条胖鲤鱼抓上来。
黄河鲤鱼金鳞赤尾,肉质鲜美不说,更有鲤鱼跃龙门的美传,所以为文人士子所好,作法自然就繁多复杂起来,经过黄蓉的妙手烹调,去了沙土腥气,过油煎得两面酥脆,通体翻麟如花,再浇上料汁入味。
一老一少就着这喷香的鲤鱼,说起了锦帕的来历。
有一女子,自幼在古墓中长大,因为她们门派祖师深情空付,孤寂痛苦一生,所以觉得男女之情若是所托非人,只是祸事,所以立下规矩,门下只收女子,且不许与人相恋,除非对方愿意和她一生留在古墓,或是为她性命也不要。
婆婆听到这里,连连摇头:“这祖师能开山立派,练得那么好武功,竟想不透,男女之情既然有男有女,那便是两个人的事,对方已经放手,你又何必苦苦执着,江湖女子也和无奈依托于人的闺阁小姐一样,将一生都托付在别人手中吗?”
黄蓉看着这间整洁简朴的小屋和面前独自生活的老者,想了想道:“或许是她真的爱极了对方,不能和那人在一起,便一生都萧索无趣了呢。”
她倒不像这位婆婆一样想,她们都不是故事中的那位祖师,不知道她在什么环境中长大,是怎么遇见并爱上了心中的那个人,求而不得时又有多少无法消解的痛苦不甘。
何况——
“人生自是有情痴,若不是如此痴狂执着,或许她也练不成这么高的武功。”黄蓉恍惚间想起自己的父亲,眼中泛起淡淡的泪光。
若论“痴狂”二字,黄药师虽是男子,却不逊林朝英分毫,这本就和男女无关。
哪怕十六年的时间过去了,黄药师也没有放弃和妻子同归大海的念头,一直用冰棺保存着妻子的遗体,造了漏水的花船,只等安排好女儿的归宿,就去寻自己一生的归处。
黄蓉一直都知道,在父亲的心里,她没有已经逝去的母亲重要,从他看母亲画像的眼神里,从他每日吟诵的诗词里,从他凄切哀绝的箫声中,她知道父亲一直在思念母亲,想要去找她。
所以她才会变得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听话了,和父亲争吵离家出走,她一边伪装身份,不想让父亲找到自己,一边又盼着他来找,心底里害怕哪一天他真的抛下自己了,失去唯一的亲人,那时她该往何处去呢?
离开桃花岛时,她对父亲有气恼、有抱怨、有难过,但如今这些情绪都消散了。
大概是她开始在离别中学会了想念,又从这想念里读懂了黄药师的“平生痴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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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见黄蓉神色哀伤,怜惜地抱着她的肩,拍了拍她的后背。
平复心情后,黄蓉继续往下讲。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多么新奇的故事,天真温柔的古墓派弟子外出游历,爱上了一位世家公子,两人定情时,她将绣着红花绿叶的锦帕赠予对方,红花比喻她自己,绿叶则代指情郎,她决心要和心上人厮守终生,返回古墓向师父说明此事,她师父见她执意违背门规,便逐她出了师门,她回来见心上人时,却发现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样。
不过两个月时间,那人好似完全不认识她了,在她要个说法时,只说往日都是江湖道义,还邀她去参加自己下个月的喜宴,生生将她气得吐血晕倒,那人却将她安置在客栈中后扬长而去。
被辜负的女子想要在喜宴上闹事,被宾客阻拦,她立下誓言,今日武功不足,被人所欺,十年后一定会上门来要个说法。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不过是被辜负的人找负心人算账,女子报仇也十年不晚。
可没料到,那辜负了她的男子根本没等到十年就因病去世了,他的妻子自刎殉情,留下侠侣的美名,只有她一人性情大变,从此变成了心狠手辣的女魔头,滥杀无辜,到死也放不下这桩心结。
而这方锦帕一直被那人收藏着,直到临死交给弟弟,又被弟弟交给女儿,只盼女子上门寻仇时,见到这方锦帕,顾念旧情,放过两个孩子。
婆婆沉默了许久,开口道:“这帕子你拿走吧,不是个令人高兴的故事,也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物件。”
显然,这位婆婆原本以为能让人在遗失后,千里迢迢来找,一定是对方最重要的东西,看帕子并不新,或许是这孩子的父母定情之物,没想到背后却是一桩孽缘。
无论是良缘还是孽缘,总归这东西是《神雕侠侣》中李莫愁的重要物件,得回收到原本的世界中。
黄蓉将帕子叠好收入怀中,又陪了这位婆婆一段时日,才动身离开。
她一路向西北去,跨过莽原,越过群山,眼看大漠在望,却突然发现,标注的任务物品居然移动了起来,地图上的蓝点沿着和她错开的道路,离开了大漠,一路向着中原去了。
站在小镇外的沙丘上,茫茫的大漠无边无际,好像一片沙子聚成的海,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只有带着燥热气息的风吹动她面上遮挡风沙的围布。
为了进入大沙漠,她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如今都白费功夫了。
对此,活泼的阿丽同认为是一件好事:“等秋天过去,冬天就要来,那时的这里会很冷,连牛羊都会被冻死,更不要说人了。蓉姑娘,你既然不去沙漠冒险了,那就赶紧回中原去吧。”
“最好赶在下雪之前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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