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见到古穷图后,李细辛总是在责备他贪图绝世武功,反而惹下大祸,那些被告知一些情况的江湖人无论心里怎么想,嘴上也多是谴责古穷图缺乏混江湖的“经验”,轻易被骗,才落得现在下场,陆小凤是第一个坦言,这本是人之常情的。
李青黛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陆小凤却只顾着低头喝酒,没有看她一眼。
她感到轻松,又忍不住落寞,继续说道:“经书上的武功高深无比,古伯伯也不能尽数参悟,还好他有朋友。”
花满楼接过有些尴尬的陆小凤,答道:“是‘西域飞鹰’高英飞。”
李青黛道:“没错,就是高英飞,他是古伯伯的朋友,而且他们已经认识十多年了。”
朋友是一个美好的词,他让你在遇到艰难困惑时,有可以求助的对象,不必一个人承受人生的风雨,当然,你也会在他需要帮助时,竭尽全力,因为你们是朋友。
花满楼笑了笑,道:“高英飞自然不会拒绝帮助他的老朋友。”
李青黛道:“他当然不会拒绝,一个武痴的朋友自然是另一个痴人,他们一起解读人皮经书上的武功。起初他们的进境极快,古伯伯说,他从没有想过,武功练到了他这样的程度,还能在短时间内有这么大的进步,他们都认定,这是一册旷古绝今的神功。”
旷古绝今,这个评价出于武林高手古穷图,连陆小凤和花满楼都为微微色变。
李青黛长叹一声,道:“正因为太过高深,他们二人开始在对经书的解读上出现分歧,两人说的都有道理,无法说服对方,便各练各的,渐渐两人都有了内息错乱,走火入魔的征兆。”
“他们发现后便疯了。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痴迷一生,竟然无法理解武学的至高境界,这个残酷的现实,教他们发了疯。”
“高英飞因此彻底走火入魔,自刎而死。”
客栈外雨又下大了,入夜的寒风萧瑟,冷意摧折病骨,李青黛轻咳了两声,一时间三人都陷入沉默,只有一种莫大的悲哀凄凉,笼罩在他们心头。
是什么导致了这场悲剧?
是高古二人的错吗?不,追寻自己所求的武学高峰,不能算是错误。
那是人皮经书的错吗?写下这本经书的前辈将自己毕生绝学流传后人,又有什么错呢。
那是哪里出了错?
难道是因为他们两人没有达到武学巅峰的资质?难道是因为他们只是凡人,却想要攀登非凡人才能抵达的境界?
还是说,他们最大的错误,是在发现自己只是凡人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呢?
世人的执着,人生的无常,怎能不引人悲叹。
李青黛惨然一笑,道:“古伯伯悔恨不已,为了自己,更为了高英飞,他决心不再练人皮书上的武功,带着弟子返回中原,向我爹爹求医,想要治好身上的问题。”
陆小凤皱眉道:“可你爹爹治不好他。”
李青黛摇头道:“我爹爹虽不能完全治好古伯伯,但只要他不再练那种武功,好好调养,也不会出大问题。”
陆小凤道:“既然不会出问题,那为什么我见到的古穷图变成了一个瘫子?”
李青黛道:“那是因为有人在他进行诊治,陷入沉睡时,盗走了人皮经书!”
陆小凤已经不用问是谁盗书了,因为他已经猜到,正因为他已经猜到,所以他才不忍再问。
李青黛恨声道:“是他唯一的弟子秦方好。古伯伯待他如亲生一般抚养、教导,可他却是个禽兽!”
陆小凤道:“他何止是个禽兽,简直禽兽不如。”
李青黛道:“古伯伯得知情况,大受打击,心神不守下走火入魔,纵然我爹全力救助,还是废了双腿,从此不能行走,他也落下了心病,一日比一日萎靡。”
陆小凤突然道:“那些江湖客,是李大夫放出风声引来的?让我猜一猜,你和古穷图如此亲近,是因为你的父亲,你们父女这样在意古穷图的遭遇,想要替他报仇,李大夫与古穷图的关系想必很不一般。”
李青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些江湖人都说陆小凤是世上最聪明的人,我原本将信将疑,现在看来,你的确机智过人。没错,古伯伯是我的伯伯,他和我父亲本是一母所生。”
当年,古穷图的父亲因与人比武斗狠而死,留下孤儿寡母,他的母亲因此痛恨江湖人,改嫁给一位行医的大夫,生下了李细辛。
李青黛道:“我父亲自幼喜好医术,但古伯伯却好武,所以经常被祖母斥责阻拦,祖母临终前说,如果他一定要走这条路,那就去到她看不见的地方,一来不要连累家人,二来,不要让她在九泉之下,见到自己的儿子流血丧命。”
花满楼叹息道:“所以古穷图才去了西域,并且一去就是二十多年。”
当年他走时,决绝豪迈,一意要向西行。
而今他归来,老病支离,半生都付东流。
李青黛忍不住掩面垂泪,她并不是想用眼泪来逼陆小凤帮忙,哪怕女子的眼泪是世上最厉害的武器,她也不想用这种武器,因为她虽是个柔弱女子,却比绝大多数人都要骄傲,这种骨子里的骄傲让她不愿在人前落泪,她只是一时间,悲从中来。
陆小凤一口饮尽了杯中酒,口中却觉得苦涩,酒当然不是苦的,苦的是女子悄悄低头擦去的泪水和屋外凄冷的风雨,他放下酒杯道:“我还有一点不理解,既然你父亲已经找来这么多江湖人,你又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李青黛道:“如你所说,我并不懂江湖事,所以不是我要找你,是古伯伯。”
陆小凤道:“我与他只有几年前的一面之缘。”
李青黛道:“是,但他认为,天底下只有你能找到秦方好,并抵挡住诱惑,带回那卷经书。”
陆小凤长叹了一声,他虽与古穷图只有一面之缘,但这份信任岂不是已经比山重、比海深?
他笑了笑,说道:“他相信我,我总不能让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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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文士打扮的老者正在晨光中分拣着药材,他身边,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在帮忙。
是李细辛和古穷图。
当两人分开时,没有人能猜出他们是兄弟,因为他们的气质截然不同。李细辛活像一个老秀才,儒雅严肃,做人做事一板一眼,而古穷图是个豪迈汉子,高大魁梧,喜怒随心不拘小节。
但当他们坐在一起,谁都能看得出他们是兄弟。
李细辛一边做事,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让你好好休息,不将养着怎么回补元气?你和人打架斗狠,上了年纪一身的暗伤,当初我带青黛去看你的时候,你还答应我会好好修养,果然还是一样不听劝告,你说你这么大的年纪了,怎么比青黛还不懂事。”
古穷图咧嘴一笑,并不回嘴:“小青黛也确实太懂事了些,女孩这样不好,她得有点刁蛮的脾气,才能在遇到事情时不委屈自己。”
李细辛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重重哼了一声:“听你的才是害了她!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人忍受你的刁蛮脾气?要么是对你好的人、亲人,要么是有所图的人、小人,无论是哪种,都不该是她耍脾气的对象。”
古穷图有心说让青黛学点武艺防身,这样就有了自保的底气,但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只能心中长叹:“你呀,就是太顾及旁人了。”
李细辛瞪了他一眼:“你就是太没有顾忌了!”
古穷图闻言反倒大笑起来:“合该如此!正是如此,你我才是兄弟!”
李细辛吹胡子瞪眼地看着他,正要再说他两句,就见古穷图神色一敛:“小弟,稍后再说,有客人来了。”
来人笑道:“在下不请自来,只怕不算是客人。”
只见淡淡晨光中走出一位少年公子,头戴方巾做文人打扮,一身青衣玉带,腰间别着一把碧玉箫,手持折扇,扇上写着“笑杀春秋”四字,笔下遒劲疏狂,俨然名家手笔,虽然年岁未长,却俊美得出奇,行止间自有一派潇洒风流。
李细辛心中暗奇,起身迎客问道:“未知这位小公子的名姓?来此有何贵干。”
青衣公子拱手行礼道:“在下姓黄,东海人士,来到此间乃是为向这位老先生讨还一样东西。”
“哦?”古穷图笑了笑,“我竟也不知,自己欠了你这小娃娃什么东西。”
青衣公子淡淡道:“你拿了一卷经书,一卷写在人皮上的经书。”
此言一出,两人齐齐色变,门外传来一人的惊呼声:“你说什么经书?!”
古穷图厉声喝问道:“你从哪里知道的人皮经书?!”
青衣公子看着他不能动弹的双腿,道:“你和我那师姐一样,强行练经书上的武功,以至于双腿瘫痪,看你阴灾之盛,我就知道那害人不浅的经书在你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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