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叨了半夜的人忽然来到跟前,林从再生明帝的气,此刻心里也软了下来。他停下手中的银枪,偏过头来看着一身正红色中衣的明帝在皎洁的月色下踩着轻盈的步伐向着他缓缓地走过来。演武场周边的树丛遮掩住了驾车的宫侍,林从下意识地就以为明帝是特地过来找他的。这个误会让他的心情越发地好,他温声询问她道:“陛下怎得过来了,不是翻了玉玉的牌子吗?”
明帝远远地瞧见林从的时候,还不大确定林从是在生她的气,毕竟林从本就是个爱武功的男儿,没事的时候练练枪法,是他常做的事,她无法仅凭他在演武场练枪就认定他是心里头不痛快要过来发散一番。可是他这么问,就让她确定了他不仅还在意她,而且还因为她在他初入宫的日子宠幸别人生她的气。
这世上的男儿能够给女子的,不就是一颗心么?只要他心里头始终有她,她还有什么好生气的?心情大好之下,她抬手抚上他练得发热的小脸,柔声道歉:“这两日事忙,朕忘了今个儿是从儿入宫的日子了,从儿别生气,朕明晚翻从儿的牌子,好好宠从儿。”
女子的态度着实和柔,林从这几日积聚的怒气,被这和柔一裹,就如冰碴子饭团浸了温水,再也硬不起来了。然而他不是那种受了伤略微哄哄就能够自愈的男儿,自幼被母父捧在手心里,让他受不得一点委屈。心底的积怒化去之后,心酸泛了上来,他低声怼她道:“陛下打算怎么好好宠臣侍,要臣侍准备珠子么?”
“从儿!”明帝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宫道,唯恐驾车的宫侍听见,“别乱说,路上有人。”
林从听她说路上有人,知道自己鲁莽了,然而他并不后悔这么说出来,用玉用珠子是他不能够接受的底线,他不问出口,心里头既不踏实也不痛快。至于她听到他这么问,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反悔,那就不是他能够管得了的了。
在无言的月色下,他睁着一双珍珠般的美目,直直地看着她,她不给他个说法,他绝不罢休。他秀气的小脸上神情倔强得像一只受了伤的小老虎,明知道实力不敌对手强大,却全然没有退却的意思。
明帝确实有些生气,她只不过在他提议的那晚,同他玩闹了一回,却被他说的,像是个经常肆意玩弄男儿的恶女,她有这么糟糕吗?
然而再生气,她看着他这宁可再次受伤也要讨个说法的架势,想到她忘记了今夜是他初入宫的日子,想到他之前种种的苦劳功劳,仍旧把怒火给压了下来。
他这阵子同她闹别扭,她心里头生他的气,决定冷冷他给他个教训,加上国事繁忙,很自然地就忘记了十二是他初入宫的日子。晚上毫不犹豫地翻了赵玉泽的牌子。赵玉泽是个凡事都不瞒她的,欢喜地偎在她怀里把今日江澄和薛恺悦在丰乐居宴请男儿结果不理想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她,她听了倒不以为意。在她看来,她本来就没打算用男子军去征伐男子国,林从和韩凝几个不想去,也不算是什么大事。然而赵玉泽却用很是肯定地跟她讲,“小从子这就是在同陛下赌气,陛下这阵子一直冷他,今个儿又是他与陛下成亲的日子,他没瞧见陛下,心里头岂能痛快?”
她经赵玉泽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今日是林从初入宫的日子,心中多少有了些愧疚。本来这种初入宫的日子,在后宫众多的帝王眼中,根本就不算个什么特殊的日子,那么多人,一个个地都要记,那怎么记得了,她也一直认为这不是需要记忆的日子,她能够记下每个人的生日就算是不错的妻主了。但她也知道林从几个都是大家公子,不入宫的话,个个都能给世家豪门的小姐做正室,嫁给她,却连个婚礼都不能有,再怎么说也是受了委屈的,因而对在意这些的男儿她也乐意配合,会在这日翻牌子,赏赐个小摆件或者首饰什么的,对于不在意的她也不觉会觉得亏欠。她的后宫中,也不是人人都在意这个的,但很不巧,林从就是在意的几个之一。
她知道林从在意还是朝廷设置男子军的那一年。那年为了应对随时会爆发的四国之战,朝廷把所有能用的力量都动用了,还是觉得兵力不足,在江澄的提议下,征召男儿做男子兵将,但京城男儿被父母养得娇贵,肯报名的有限,为了最大程度地得到兵源,她把林从和董云飞派到地方上劝说男儿从军。
两个正月十一日被派出去,到二月初才回来,在这期间,她与沈知柔冰释前嫌感情升温。林从回来后,得知这情况,朝她大闹了一场。发过脾气,又控诉她,道是他明知道次日是他初入宫的日子,他好想多留一天,为了她的江山社稷,他愣是没有停留,他千里奔波忙得像陀螺,可是只要一想到她在宫里等他,他就觉得再忙再累都是值得的,谁知道他一回来,就听说她晋了别人的位分还宠幸不断,这让他心里怎么想?她这样子同那些个喜新厌旧的渣女有什么区别?
想到当初的情形,她就又想到了他先是在训练男兵后来又陪着她上战场的日子,尤其是他怀着身孕还在战场上力挫强敌的辛苦不易。她是个念旧又感恩的人,所有为她的江山社稷出过力的人,不论女男,不论文武,她都会予以善待。哪怕像高芷那样一度与敌人勾结的佞臣,她念着她早些年担任鸿胪寺卿时努力维持四国联盟的辛苦,也只是令其致仕了事,一没抄家,二没流放。像楚昀这样在一统四国时为她出过力的,她给的致仕待遇比高芷更好。她对臣僚尚且如此仁厚,何况是对枕边人呢?
与战场上拿命搏击的功劳相比,烧个承恩牌算得了什么事?
“朕以前怎么没发现从儿这么伶牙俐齿,跟谁学的?”明帝说话间上前一步,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一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一手扣住他修长的脖颈,强势而霸道地对上他五官精致的秀气小脸,不容拒绝地吻上他厚度稍丰却又形状小巧的唇。他用力去推她,她早有防备,擒拿格斗的招数全使出来,胳膊上的力气也用到了十分,不许他挣脱半点。
林从虽然是个会武功的,但一来更擅长枪法,在拳脚上功力稍弱,明帝却是刀法拳脚都擅长的,二人平地斗拳,林从本就是要吃亏的。二来他之前同明帝动手被她教导过,知道除非他想背上个反叛的骂名,不然是不能同她动手的,有此顾忌,他挣扎起来,心自怯了三分,不敢拿真正能制敌的招数出来与明帝搏斗。
挣不脱他就消极抵抗,他紧紧地咬着牙关,闭口不纳。明帝见他如此,也不客气,很是霸道地在那浅樱色的唇片上轻轻撕咬。林从吃痛,想要开口斥责她,刚一张口,声音还没发出来,就被明帝抓住时机探营擒王。
他拼命挣扎,右手把银枪都丢到地上,由着他最心爱的兵器直直地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跟没听到一般,双手去推明帝的胳膊。
明帝却已经调整了战术。从略带惩罚似的撕咬变成了热烈却又不失温柔的亲吻,她是他的妻主,自然知道什么样的情况最能让他动心,她用丰富的经验熟练地撩起他的爱意,又用缠绵至极的亲吻平息他心头的不满。
甜腻的吻结束之后,林从软了身子,很想倒在她怀里依在她肩头,却努力维持着站立的姿势,尽量不靠在她身上。他正是青春少艾贪恋恩宠的年纪,哪里禁得住她这样的撩引,然而没有得到她的正面答复,他不想就这么认输。
臂弯中的男儿玉面微红,檀口轻启,呼吸不稳,胸口起伏,眸光隐隐,发丝凌乱,偏偏要做出一副独立不倚的姿态来,辛苦得肩膀都有些微微地抖,蝶翅一般的睫毛更是簌簌地颤,仿佛要把那脆弱给生生颤走。
看他如此坚持,明帝心里头涌起了怜惜,她轻柔地叹了口气,把胳膊收紧,让他被动地倚在她怀中,而后用责备地语气对人言道:“不过是句一时兴起的玩话,从儿非要揪着不放么?从儿入宫整整五年了,难道对朕的人品没有一点了解么?别说是从儿不愿意,就是从儿愿意,朕就舍得让从儿难堪了么?从儿非要朕说出个四五六来,是对朕没有一点信任了么?”
她这一连串问话把她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林从知道她不会再做那些轻慢他的事了,心里头舒畅了很多,只是不满她的语气中有指责自己的意思,仍旧嘟着嘴巴答道:“人都是会变的,臣侍怎么知道陛下现在是不是变得舍得欺负臣侍了?”
从儿真是嘴硬啊,明帝无奈地笑笑,轻声向着人保证道:“只要从儿别乱勾朕,朕就永远不对从儿做从儿不喜欢的事。”
林从脱口而出,反驳她道:“臣侍哪有勾陛下?陛下不要给臣侍乱扣责任。”
明帝微笑,毫不客气地回忆林从当日给她说的话,她的记忆力极佳,几乎是原话背诵,语气也尽量模仿林从的,“那是谁跟朕说,陛下把这事办妥了,臣侍就同陛下玩些陛下一直想玩的?又是谁跟朕说,机会只有一次哦,陛下错过了,可别后悔哦。”
林从呆住了,他这些天只顾恼怒明帝行事霸道还冷漠无情,全然忘了思索这件事的缘起,此时听明帝这么明明白白地提起,他无法否认,也不打算否认。他一向认为男儿家要言出有信行事有果,对自己说过的话可以偶然忘记,却绝对不能够闭眼不认。
明帝却是不管他如何呆愣,只总结自己的:“从儿,朕现在真的有点后悔,朕要是知道你这么介意,还把它与朕的人品联系到一起,朕说什么也不会动你。朕当初娶你,是因为喜欢你,想要与你百年偕老的,这才短短五年,就因为这样的事,闹到分崩析离,这与朕的初衷一点都不符,朕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是真的很后悔不该听了他的话做出无法收拾的事来,语气中很有些焦躁烦恼的意思,林从听了,就决定要对这件事做个了断,他快言快语地道:“陛下以后别再欺负臣侍,臣侍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这么快就翻篇了?明帝倒有些意外。意外之后,她心里头便很是满意,她家从儿当真是武将做派,行事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这般大气,她也不能小气了,当下拍拍他的肩膀,吩咐道:“明个儿晚上等朕,朕这会子得去陪悦儿了。”
林从没想到她这么晚从赵玉泽那边过来,同他纠缠了这么一会儿,还要去暖阁陪薛恺悦,他惊异地问她道:“陛下你明个儿不上朝啊?”
明帝边往回走边答道:“怎得不上?可是悦儿即将临产,朕不过去瞧瞧,他睡不踏实。”
他家陛下好像有点辛苦啊,这么辛苦,还跑来与他和好,看来还是喜欢他的,林从待明帝重新坐上了车,后知后觉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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