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起恍恍惚惚的下楼，主卧的门大开着，他离得越近，反而越听不清楚他们在吵什么，声音变得像粉笔划过黑板打滑时候的尖鸣声，粉笔在狂笑，程正初在狂叫，他走到门口，陆齐先看到了他，她看向程起时眼神复杂，他看出来了里面必然有怜爱，但是还有一些东西他看不懂，也不敢再看。
然后程正初也看到了他，他的父亲转过头去，回避了他的眼睛，但是在那一刹那，他看清了程正初的厌烦，程正初瞥了他一眼，眼中带着轻视与厌恶，像他是丢不掉的垃圾，又偏偏要往人身上沾，随后他像是意识到自己不能用这种眼神看程起，迅速的背过身去，留给程起的是一个冰冷的，拒绝交流的背影。
程白一直背对着他，站的笔直，以至于显得僵硬，程正初不说话之后，房间里静了下来。程起站住了，开口说：“我分手了，明天没人来了。”还是没有人说话，程白也没转过身。于是他接着说：“我以后也不谈恋爱了，行了吧。”
陆齐走过去要抱他，程起艰难的挪动着脚步躲开了，陆齐站在那里哭了出来，程正初扭过头，因为愤怒而发红的脸上带着一丝晦暗不明的神情说：“早这样不就好了。”
他以为他给了程起一个台阶，这场闹剧无论如何也该结束了。
他想起自己刚刚失去了理智一样，扔了那么多东西，想再退一步以便气氛更和谐一些，“笔记本明天我们再去买，直接去商场，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他正慨叹于自己的大度和不计较，就听到程起问：“那那个陶土摆件呢？”
程正初被问的堵了一下，他没有想到程起居然还反过来质问他，冷笑着说：“砸了就砸了，要不是你弄这些有的没的，我也犯不着摔东西。”
“好吧。”程起点了点头，“我也不要电脑了。”
程正初以为他在耍脾气，但觉得更应该生气的是自己，程白耍他，借程起的事情对抗他，他理智尚存的时候还可以控制自己，劝说自己谁年轻的时候都难免会做一些错事，可是越想越气，愤怒占据心头的时候，脸上直接带出轻蔑的笑，“不如以后我的东西你都别要，这么有骨气，大学也别读了。”
程白觉得，他的父亲像一个虚伪的强盗，嘴里说着冒犯不可避免，全是我的错，实际上的行为则完全相反，像一个封建**的独裁者，用自己的力量、金钱和情绪，让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认识到，要想受到庇护，必须不可僭越。
程起惊讶的抬眼看程正初，似乎没有想到程正初会说这种话，又看到他满是嘲笑和不在乎的脸，心里酸涩难忍，眼泪涌出眼眶，他要说狠话，可是声音颤抖的像在撒娇，“我可以自己挣钱交学费，不花你的钱。”
程正初冷笑出声，他看着程起哭，就像一个胜利者看失败者，觉得自己赢了，并且对方不堪一击，他决定再加些砝码，最好吓得程起永远都乖乖听话，冷声道：“那最好现在你就从这个家滚出去，再也不用回来了。”
程起听见这句话，一时竟然没有分辨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程正初一旦不再保护他，就马上开始凌虐他，并且清楚如何才能凌虐他，他实在适应不了自己父亲这么快的转变。
他下意识抬眼看向陆齐，眼神里带了哀求和不解，陆齐刚刚被他伤了心，别过脸不看他，听到程正初这么说，心里竟然涌上一丝快感，再看程起用乞求的眼神看她，就想让程起通过伤害明白爱并不易得。
程白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支离破碎竟然是必然。
他转身拉过程起的手，往楼下走，嘴里说着：“走就走。”
程正初正因为程起的无助享受着威严不容侵犯，侵犯就要受罚的掌控感，见状气急了，大跨步追上去，拉着程白，挥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程白捂住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神从惊讶逐渐转为憎恨，最后只剩下冰冷的对视，程正初觉得程白的眼神像刀一样在扎他的心，他绝对无法忍受自己的儿子用这种眼神看自己，痛苦转换成暴怒，他的手在抖，使出浑身力气扯了一把程白，把他踹跪在地上。程白低着头跪在地上，程正初大口喘着粗气，抽出皮带往程白身上甩了一下，他说：“我让你不听话。”然后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不断的甩动皮带。
程白背上很快洇出血痕，程正初的皮带每响一次，程白整个人就颤抖一次，但他一直没有出声。
不知道到第几下的时候，程起猛地过去夺过他的皮带，攥在手里，跪在程白旁边，他挡在程白和程正初当中，哭着说：“爸，我错了。是我错了，你打我吧，别打我哥了。求求你……”
“是你错了，但是我不打你。”程正初居高临下的说，“你自己以后到底要怎么样？你自己看着办，反正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管了。”
说完拉着陆齐要回房间。
“其实我也是。”程白没头没尾说了一句话。
程正初顿住脚步，扭头看他，“是什么？”
程起知道程白要说什么，恐惧瞬间占据了他，他不敢碰程白的背，只拉着他的胳膊哭着说：“哥你别说，你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程白握住他的手，问他：“小起，放弃都没有用，求就有用了吗？”
程白扶着地站起来，动作间衣服划过伤口，他微不可查的颤抖着，但是看着程正初笑了一下，眉眼间明显带着挑衅，“是什么？当然是同性恋。”
“我也是同性恋。”好像怕程正初听不清楚一样，他又重复说了一遍，“我和小起都是。”
着程正初如遭雷击的表情，程白回想起一些温馨画面，从小到大，在这个家庭里，他所拥有过的一切温暖和快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都抵不过今天晚上他们带给彼此的伤害，他们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彼此。
“我们永远都不会喜欢女人，更不会结婚生子。”程白继续说着，“如果你们接受不了，就不用接受。”
没等程正初有反应，他拉着程起继续往下走。
程正初气的浑身发抖，从一个儿子是同性恋，到两个儿子都是同性恋，带给他的冲击力太大了，他刚刚还庆幸，幸亏不是程白是同性恋，程白向来是他的骄傲，是他的谈资，是他对自己不那么满意的人生中最满意的一件事情。
程起也很重要，但他总归还有程白。
他想弄清楚程白到底是不是因为他刚刚暴虐的举动故意说这种话来气他，他嘴里喊着小白，追到了楼梯上，他扯着程白的衣服问他：“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别说这种话气我！”
程白的背部被他扯得生疼，他把程起推到背后，忍着痛看着狂躁的程正初心里觉得悲凉，也失去了耐心，“我为什么要骗你，我本来就是同……”
他话没说完，听见程正初吼一声你闭嘴，就感觉自己失去了重心，他重重的跌下楼梯，背部猛地被撞到激起他一身的冷汗，疼痛剥夺了他的意识，他缓了好一会儿听到程起忍着痛的呻吟声，才反应过来自己砸到了程起身上，他赶紧站起来，看到程起面色苍白的在地上躺着，汗珠和眼泪都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他的右腿扭曲的弯着，看起来痛极了。
陆齐觉得惩罚够了。哭着叫着程起的名字跑下楼，把他的头抱在怀里让程正初叫救护车。
程正初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慌忙的找出手机报出了家里的地址和程起受伤的情形。
程白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种地步。跪在地上握着程起的手低头默然流泪。
程起在疼痛中几近昏厥，努力用最后一丝清明试图理解正在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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