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在宴客厅等到半夜,始终无一人归来。
她忍不住打了个盹儿,睡梦中又见到那位冯庄主,听到他死前诅咒,“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梦中惊呼一声,她被吓醒了。
周围的丫鬟立即上前安抚,“如夫人莫不是又做噩梦了?”
何如充耳不闻,只觉得周围阴风阵阵,鬼气森森。
不行,她不能落单。
“走,我们去找他们。”
他们带来的众多丫鬟侍卫都去找人了,留在宴客厅里,守在她身边的只有几个贴身丫鬟。
有贼人入了山庄,几个丫鬟觉得留在宴客厅里或许更安全,但她们从不敢反驳主子的话,只好提灯的提灯,拿伞的拿伞,搀扶的搀扶,伴着她出门去。
何如在山庄内住了几日,因惧怕原来那家人的鬼魂,一直不敢乱走,也不是很认路。
她们左拐右绕,没能碰见半个人影,转了半天踏上一条回廊。
回廊曲折幽深,沿途的灯火业已熄灭,不少灯笼被风雪吹落。
“这些穷乡僻壤的懒鬼。”
一个丫鬟瞧着雪地里翻滚的灯笼骂一句,静夜里忽然出声,吓了浑身紧绷的何如一跳,她身侧提灯照明的丫鬟也跟着身子一抖,将灯笼摔在地上。
唯一的光源消失,夜色如墨,瞬息便蔓延至眼前。
丫鬟跪在地上去摸灯笼,又惊又怕,不停地磕头,“夫人恕罪,夫人恕罪。”也不管有没有磕对方向。
何如踹了她一脚,借着浅淡的雪光,转身去抓方才突然出声,此刻躲在后头的丫鬟。
抓到一人,也不管是不是,左右开弓给了几个耳光,心中忧惧终于淡了些。
“去,回去拿火折子,多提两盏灯过来。”
“是,是。”
丫鬟被打得口齿不清,不敢犹豫,硬着头皮冲进漆黑冰冷的夜色里。
四周恢复寂静,何如心中的恐惧再次升起。她不敢多留,拉着几个丫鬟往前走。
走着走着,逐渐能感觉到回廊的地板上湿漉漉的,被四面八方的寒风吹拂着,仍然残留一丝血腥气,不时往她们鼻子里钻。
“不懂规矩的懒鬼。”
丫鬟们吓了一跳,慌忙捂住嘴,以免叫出声。
这次突然骂人的是何如。
她想起今晚宴客用到了不少鲈鱼,以为是原本山庄里侥幸留得性命的下人不懂规矩,为了省力气抄近路,运送鲈鱼时走了回廊。
雪落风寒,便是下午送鱼的时候不慎洒了许多水,此时也该凝冰干透。
然而,何如根本不敢多想。
回廊的尽头是山庄内人工开凿的湖泊,冰冷空寂,一片漆黑。
唯有湖边亭子里有个人影,伴着一盏孤灯,伏趴在桌上,身姿线条优美。
何如能看到,那人坐的似乎是轮椅。
她心里对许二小姐是排斥的,可走了许久,终于见到个眼熟的活人,何如只觉得浑身轻快了好大一截,高兴还来不及。
她拉着几个丫鬟朝湖边亭子走去。
丫鬟们以为亭子里的是鬼影,吓得脸色发白,腿脚发软。
凑得近了,看清许青和的影子,和灯光下精致美丽,过分红润的面庞,方才放松下来。
何如进了亭子,看到许青和的真容时不免怔愣,随后盯着她通红的脸颊,紧闭着双眸依旧不安蹙动的眉头,心生疑惑,暗中警铃大作。
明明一口菜都没吃,一滴酒都没沾,她为何会出现这般情态。
莫不是萧玉安背着她,偷偷在别的什么地方下了药。
为什么不告诉她?
他对这个女人就这么痴迷吗?
何如感觉自己在萧府的地位受到了莫大的威胁,她上前一步,将许青和扶正,推着轮椅,想把她推进冰湖。
丫鬟们呆呆看着,不敢出声。
围栏不知何时损坏,双轮很轻易地触到台基边缘。
“住手!”
亭子外面传来冷斥的男声。
何如听出是那位严公子,慌忙转头看过去。
猝不及防间被人一拽,掉下了冰湖。
“救命!救……唔,救命啊!”
冰面不知何时破开,湖水冷得刺骨,何如呛了几口水,口鼻间充斥着腥甜气。
她抬头,见本该被她推下湖的人正扶着柱子,把轮椅停在台基边缘,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垂眸看她,眼神烦躁而冷淡。
“求你!救……救我!”
手脚扑腾不停,似乎打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何如看过去,吓得惊叫不止,若不是死亡的恐惧,险些吓晕过去。
那圆滚滚的,是一个个的人头,这湖泊一隅,全是浮浮沉沉的尸体,隐在黑暗之中,不为人所知。
丫鬟们被何如撕心裂肺的惊叫吓得心颤,反应过来此时掉下湖泊的是自家主子,下意识地想去救她。
许青和拦在亭子边缘,转眸投来不耐烦的目光。
被这慑人的威势骇住,几个丫鬟动作一顿,不敢再往前。
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她们回头一看,那位严公子正朝着亭子走来。也不知谁先抬的腿,几个人在他过来之前快速逃走,远离此处。
“你一直醒着?”燕临铮走到她身边,开口问道。
许青和不理他,抱着柱子把脸贴上去,试图缓解这莫名其妙出现的燥热。
燕临铮寒眸微眯,心中又给她记上一笔。
转头看向湖水里浮沉的何如,他略一垂眸,蹲身从水里抓起一根锁链,缠住人,一把将她拉上来。
毕竟是萧氏最受宠公子的爱妾,不能死在他面前。
何如一阵呛咳,看了他们一眼,不等身体回温,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半跑半爬地离开。
燕临铮再看向许青和时,只见她目光迷离,神色迷乱。他面上冷肃依旧,心中却是微微一动。
“虽不知你在何时中了药,但若无人为你舍身,只一味硬撑的话,恐怕会危及性命。”
他抬起手,迟疑两息,探向她腰间系带。
“此时此地,也只有我能帮——”
话未尽,许青和察觉到有人近身,一掌拍过去。
燕临铮一时不察,生生受了这一掌,倒飞出去,落在亭外湖岸浅水处,捂着胸口,接连吐出两口血,还有半口强咽下。
心中惊骇,没想到她竟有这般强大的内功。
面前冰晶破碎的水光被一片黑影遮住,他抬眼,许青和依旧坐在亭中抱着柱子,站在他面前的似乎是个尚未长成的少年。
“下流。”
少年低骂一声,持剑朝他劈过来,剑风血腥气浓重。
燕临铮躲过,快速起身,转头又迎上侍墨的细刃,过安的长剑。
他这才发现,周围隐藏了一大批高手。
一群人打着打着,渐渐远离了湖边亭子。
一根锁链趁机向许青和袭去,铁钩闪着寒光。
梁狩从台基底下翻上来,一把抓住铁钩,将另一端的刺客拉过来。
刺客本就受了伤,不过十几招,便被他取了性命,丢进湖里。
他等在亭中,直到燕临铮逃走,承影和侍墨等人折返,也没再等到异动。
侍墨拿出一颗药丸,小心地走到许青和身边,“小姐,这是清心丸,或许有用。”
她猛地抓住侍墨的手腕,艰难掀起的眼睫下满是迷茫,似乎辨不清眼前人是谁。
侍墨忍下痛意,坚持把药丸往她面前递,“这是清心丸,七爷配的药,小姐,你吃过的。”
不知是太过熟悉鼻尖的清苦,还是面前这个姑娘的神情,鬼使神差地,许青和缓缓松开了手。
清心丸吃下,裹挟着细雪的寒风一阵阵袭来,她渐渐恢复了几分神智,低喃出声:“冷。”
腿好冷。
闻言,侍墨悬着的心落下,忍不住笑开。紧张等待的众人松了一口气。
过安道:“我看那些刺客短时间内不会再现身了,先把小姐送回房间吧。”
若不是小姐身体突然有恙,他们能在此处将所有的刺客解决。这下可好,要日夜警醒,提防那些受伤暂退,藏匿在暗处的刀剑了。
鉴于萧庄主对他们小姐的心思太过昭然,过安等人对他深疑不移,关进柴房连番审问。
萧玉安起先不认,扛不住认了,后来又说不是他干的,反复无常,就是不肯交出解药。
许青和被侍墨送回房间,周围炭火的热力让她体内燥热卷土重来,在床上翻滚几回,让侍墨为她打扇,唤来梦榆让她念账本。
心情随着银两数目起伏不断,不知何时让金银财宝簇拥,已是入了梦。
待她次日梦醒,才知道萧玉安被连夜用了好几回刑。
许青和面颊绯红未消,神色懵然,拥着被子坐在床上,还在想她们口中唾骂的“萧庄主”是谁。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小姐,快让他们停下,把萧公子放出来。”
王嬷嬷推门而入,一脸焦急。
“小姐,那是萧氏的公子,当朝大司士,文国公萧知翊最宠爱的小儿子。”
一屋子丫鬟傻了眼,纷纷后悔方才舌头太快。
许青和对她吐出的诸般信息接收无能,看她急的像是被火烧了眉毛,善解人意地道:“那就放了吧。”
王嬷嬷如蒙大赦,先走后应,匆忙赶去柴房。
许青和看着,眼眸清澈懵懂,眨了两下,倒头再次睡下。
丫鬟上前,欲要放下床帐,床上的人突然惊坐起,“大司士……文国公府?兰陵萧氏!”
她翻身下床,要去柴房。
等到了柴房外,远远地就先听到何如泣泪痛斥,她便知晓,这位夫人当真姓何,出自平阳侯府。
也应该是她去找了王嬷嬷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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