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除不尽与冰山的算法

下午的数学课,空气闷得像被湿抹布捂过。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讲完一道综合大题,大手一挥:“好了,这道题思路都明白了吧?解法不唯一,重点在灵活运用!下面自由讨论十分钟,前后左右交流一下解法!”

教室里瞬间活了过来,桌椅摩擦声、翻书页声、压低的讨论声嗡嗡作响,像开了锅。

许烬野还趴在桌上,左臂裹着厚厚的纱布,横亘在桌面上,像一道刺眼的白色警戒线。失血后的虚弱感还没完全褪去,加上噩梦和伤口的双重折磨,他整个人恹恹的,提不起半点精神。胃里空得发慌,那点干咽下去的胃药像石头一样硌着。他懒得动,也懒得说话,蓝眼睛半阖着,盯着桌面上一道细小的划痕发呆。

右耳那枚银钉在散落的发丝间若隐若现,沾着的那点暗红血迹已经干了。

“嘿!野哥!”

一个熟悉又带着点咋呼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易染拖着椅子凑了过来,一屁股坐在许烬野前面的空位上,反身趴在椅背上,笑嘻嘻地探头。

“讨论题啊野哥!就刚才那道,贼绕!”易染把习题册“啪”地拍在许烬野桌上,手指点着那道综合题,“你看这步!这儿!是不是得先乘进去?用分配律!”

许烬野眼皮都没抬,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耐烦的气音,像只被吵醒的、极度不爽的猫。他懒得搭理。

“喂!野哥!醒醒神!”易染不死心,手指头又戳了戳习题册,“乘啊!你不乘哦?就硬算?”

那句“你不乘哦?”像根针,扎在许烬野本就烦躁的神经上。他猛地抬起没受伤的右臂,动作牵动了左臂的伤,疼得他“嘶”了一声,眉头拧得死紧。

“乘乘乘!乘你个头!”许烬野的声音带着失血后的沙哑和浓重的戾气,蓝眼睛不耐烦地扫了易染一眼,“什么乘不乘的?不乘那你除呗!烦不烦!”

易染被他吼得缩了下脖子,但看他那副半死不活还凶巴巴的样子,又觉得好笑:“除?除不尽怎么办?你看这数,除完是循环小数!后面步骤咋整?”

“除不尽?”许烬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暴躁的弧度,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扎向易染,“除不尽那你活着干啥?留着这些破数过年吗?保留!不会保留?脑子让门挤了?”

他的声音不高,但那股子毫不掩饰的暴躁和厌烦,在周围嗡嗡的讨论声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旁边几个偷偷竖起耳朵听的同学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易染被他怼得一愣,随即也来了点火气:“靠!野哥!火气这么大?吃枪药了?我这不跟你讨论呢吗?至于吗?”

“至于!”许烬野恶狠狠地顶回去,胸口因为激动和疼痛微微起伏,“滚蛋!别烦老子!再叨叨削你!”

他像只被彻底惹毛的刺猬,浑身尖刺倒竖,只想把眼前这个聒噪的家伙连同那道该死的数学题一起轰走。右耳上的银钉随着他偏头的动作,在发丝间闪了一下冰冷的光。

易染被他这态度噎得够呛,脸有点涨红,刚要再说什么——

“**除尽。**”

一个冰冷、短促、却带着绝对不容置疑意味的字眼,像一块坚冰,猝不及防地砸在两人之间灼热的火药味上。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许烬野和易染同时一愣,猛地扭头看向声音来源。

谢临松。

他依旧坐得笔直,深蓝色的校服袖口上,那点暗红的血迹像一块无法忽视的印记。他并没有看许烬野,也没有看易染。他的目光落在许烬野摊开的、一片空白的习题册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笔,笔尖悬停在空白的纸页上方。

他微微侧着脸,左眼角下方那颗淡褐色的小痣,在午后有些昏沉的光线下,清晰得如同刻印。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刚才那个字,显然是他说的。

“除尽?”易染眨巴眨巴眼,没反应过来,“啥意思?松哥?这题除不尽啊……”

谢临松没有回答易染。他的目光,从许烬野空白的习题册上,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移到了许烬野那张因为暴躁和疼痛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上。

深黑色的眼眸,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许烬野眼中的戾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他的笔尖,终于落了下去。

唰唰唰!

不再是悬停思考,而是流畅地、带着一种近乎宣泄般的速度,在许烬野那本空白的习题册上——他自己的位置上——飞快地书写起来!

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又快又急,像密集的鼓点。他写得很用力,字迹依旧是那种锋利的印刷体,但笔画间却透着一股罕见的、冰冷的急躁。

几行简洁的算式和关键的转换步骤,瞬间跃然纸上。

写完最后一步,他手腕猛地一顿,笔尖在纸页上留下一个深重的墨点。

然后,他抬起手。

不是指向步骤,也不是解释。

那只刚刚写下解题过程的手,带着笔,极其突兀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直接伸到了许烬野面前!笔尖几乎要戳到许烬野的鼻尖!

深黑色的眼眸,沉沉地、一瞬不瞬地锁定许烬野布满血丝的蓝眼睛。

一个冰冷的、命令式的字眼,再次砸出,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

“**看。**”

**十四字!**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打破所有常规的冲击力!

许烬野完全懵了。他脸上的暴躁和戾气瞬间凝固,蓝眼睛因为震惊而瞪得溜圆,瞳孔里清晰地映出那只递到面前的笔,和笔后谢临松那双深不见底、却翻涌着某种他完全看不懂的冰冷情绪的眼眸。

他……他在干嘛?

给我解题?

还他妈用命令的口气让我看?

这冰疙瘩……疯了?!

旁边的易染更是下巴都快掉地上了,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看看谢临松,又看看许烬野,再看看习题册上那几行新鲜出炉、力透纸背的算式,嘴巴张了张,半天没发出一个音节。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卧槽?!松哥主动给人讲题?!还是用笔指着鼻子命令人看?!对象还是许烬野?!这世界魔幻了?!

许烬野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自己习题册上那几行不属于自己的、却清晰无比的解题步骤。那字迹冰冷锋利,每一个数字和符号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确。

除尽?

他刚才说……除尽?

许烬野混沌的脑子艰难地转动着,目光扫过谢临松写下的关键转换步骤——一个巧妙的等价变形,确实把那个“除不尽”的环节绕过去了!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烦躁顶上来。谁他妈要你解题了?!老子不会做吗?!老子只是不想做!老子烦!

他猛地抬起头,想用更凶的眼神瞪回去,想吼一句“滚开!谁要你多管闲事!”

但撞进谢临松那双深不见底、却仿佛蕴含着风暴的眼眸时,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了。谢临松的眼神太沉了,沉得让他心头发慌,甚至压过了手臂的疼痛和心里的暴躁。那里面翻涌的,不仅仅是冰冷,还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压抑到极致的……焦躁?甚至是……愤怒?

为他刚才那句“除不尽那你活着干啥”?

操!他管得着吗?!

许烬野胸口剧烈起伏,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一个字也没吼出来。他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斗鸡,所有的戾气都被那双沉得可怕的眼睛硬生生堵了回去。

他猛地别开脸,不再看谢临松,也不再看那本习题册。动作因为牵动伤口而疼得他龇牙咧嘴。他重新把脸重重地砸回臂弯里,受伤的左臂小心地挪开,用右臂死死抱住脑袋,把自己重新缩回那个拒绝交流的壳里。只留下一个后脑勺对着谢临松。

无声的抗拒。

谢临松悬在空中的笔,僵持了几秒。

笔尖离许烬野的后脑勺只有几厘米。

深黑色的眼眸里,那翻涌的情绪似乎更浓烈了一些。他握着笔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细微地颤抖着。

易染在旁边看得大气不敢出,感觉自己像在看一场无声的、随时会爆发的核战争。

终于,谢临松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将笔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捏碎它。

他没有再看许烬野的后脑勺。

他垂下眼睫,深黑色的目光落在自己习题册上那道同样空着的题目上。他拿起笔,手腕稳定地落下,开始书写。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比平时更快,更重,带着一种冰冷的、压抑的节奏感。

只是,他左眼角下方那颗淡褐色的小痣,在垂下的眼睫阴影里,似乎比平时绷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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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字沉默
连载中林鹤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