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竹月露出不解的表情：“什么？”
宁晚雪：“……你不要露出这种表情，我看着不习惯。”
萧竹月说：“之前你可没有觉得不习惯。”
宁晚雪便叹了口气，道：“再怎么样，我也跟师兄认识那么久，虽然看不透他的想法，但他是真心假意我还是能分得出来的。”
“比如你现在，就是在装作不知情。”
但他却没有再逼问下去，话锋一转，说：“你看季掌门对封印失效这件事，知道多少？”
萧竹月有刹那的意外之色，见他不追究，便顺着他的话：“不少，但应该也不是全部知情。”
宁晚雪便开始与他复盘，仿佛刚才什么话都没说。
他对司寒印象不好不坏，对季霄却是非常亲近，他是大弟子非常头疼，年纪小的徒弟很喜欢的长辈类型，温和可亲，风趣幽默。司寒于风趣上尽得季霄真传，只是眉宇间存着一点阴郁，好像心里蛰伏着什么野兽。
但不管之前的印象如何，这对师徒在这整件事之中都很有古怪，不是没有破绽，而是破绽太多，乃至于让人不怀疑都困难。
宁晚雪从头开始理，先是司寒拜访虚衡山，留下一张药单——这是一切源头，在当时便被素蝉长老看出了不对，从药单上牵出了后来的一系列细节。
素蝉心细如发，但司寒的漏洞也非常明显，如果只是想得到虚衡山的药材配制‘涅槃’，他大可以用更隐蔽的方式不走药房。留下那张药单，仿佛根本不在乎有人发现其中的问题。
又或许，他本来就希望有人发现其中问题。
这不是很难得出的结论，司寒如果真是如此粗心大意之人，早就被师兄拎着脖子扔下山了。
反之，师兄也不是会随便透露‘涅槃’存在的人，司寒知道药方，包括上门来配药，应该都曾得到师兄的示意。只是他们的目的为何，宁晚雪暂时还不清楚。但他能隐约感觉到真相近在咫尺，司寒不会藏太久。
至于魔骨是何时到了萧竹月体内，宁晚雪可以保证，不可能发生在他复生之后，那就只有可能在师兄将元神结成莲实，交给业莲前后。
这两个人都不是轻易能近身的，司寒的实力也没有强到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了魔骨出来，又躲过他们的耳目将魔骨塞进莲实。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师兄是自愿将魔骨融入自己体内，甚至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主动与司寒谋划。
宁晚雪想到之前的幻境所见，镜寰能探得师兄的记忆，他们的灵识应该是共存的。而师兄出现之后，镜寰便消失，他们的力量虽然相持平衡，可隐隐地，宁晚雪觉得是师兄压制了魔骨中镜寰的意识。
魔骨从未脱离控制，依然受到了束缚。
只是束缚它的东西，从固若金汤的阵法，变成了师兄自己。
——现在这个修为全无的萧竹月，本质上是一个封印的容器。
这个猜测一出，宁晚雪就有些被吓到了，可是越想越无法忽略。于是再看他眉心的赤焰烈纹，便愈发刺眼。
萧竹月浑然不觉，他们还在讨论季霄的反常之处，宁晚雪说着说着便心不在焉，陷入了自己的思考。
萧竹月半天没得到回应，又看他神色变化，耐着性子问：“怎么？”
宁晚雪抬手摸了一下他的眉心。
萧竹月：“…………”
宁晚雪摸完才回过神来，也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刚才说到哪儿了？”
萧竹月恼怒地发现自己也忘了。
两人面面相觑，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长音。
这是有人叩击灵剑，又以法术传音到宗门内。
站在人家门口鸣剑是个挺无礼的举动，一般来说都是上门挑衅来的。
可谁又敢砸风清玄谷的场子？
宁晚雪出门随便拦了个弟子：“这是发生什么了？”
那弟子行走匆匆，又不能不回答虚衡山掌门的话，行了个敷衍的礼说：“司寒师兄携魔骨出逃的消息传出去，千渺宗派人来了，在门外纠缠了一柱香无人应门，这会儿忍不住鸣剑了。”
宁晚雪：“………”
他算算时间，心道来得真挺快，这都没半天时间吧。
作为唯二丢失魔骨的宗门，无论是出于同病相怜还是幸灾乐祸的心理，千渺宗一定是立刻派了人过来打探消息，只不知道来的是哪位道友。
但不管来的是哪位，显然是在门口吃了闭门羹，连鸣剑的招数都用上了。
宁晚雪说：“那你这是要出去见他？”
那弟子诧异道：“不啊，我正找地方躲起来呢，这一看就是找茬来的，谁会去应门。”
宁晚雪：“………”
那弟子又道：“掌门说现在出面也是挨骂，不出面也是挨骂，不如别理他。”
有理有据，真让人无法反驳。
这时又有一个弟子过来，之前那个喊了声“巫鸿师兄”，便是风清玄谷的大师兄。
巫鸿不是路过，而是特意来找宁晚雪。
巫鸿风度翩翩地对他行了礼，说：“风清玄谷魔骨遗失，师门中又出了叛徒，眼下门内乱成一锅粥，恐怕无暇继续招待宁掌门了。”
这是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宁晚雪很识趣地说：“在下门中也有事务未尽，正要向季掌门告辞。”
巫鸿很不好意思：“这次是我们太失礼了。”
宁晚雪说：“无妨，事出有因，我并不介意。”
巫鸿道：“那宁掌门介不介意……我们更得寸进尺一点？”
宁晚雪：“？”
巫鸿的“得寸进尺”，是让宁晚雪这就离开风清玄谷还不够，顺带帮他们把门口那鸣剑的也一起带走。
宁晚雪：“………”
他被风清玄谷的待客之道震惊到了。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风清玄谷随便谁出去应付，哪怕是季霄本人都会被抓着不放。倒是他既不是风清玄谷的弟子，又是一方掌门，还亲见了封印破坏魔骨遗失，由他引走外边叫门的人，最合适不过。
只是这方法对风清玄谷有益，对宁晚雪而言却是惹麻烦上身，这么说了肯定要得罪千渺宗。
不过宁晚雪已猜测司寒偷走魔骨一事与师兄脱不了干系，季霄虽未明说，心里应该也猜到一些，不然不会真厚脸皮地提出这个要求。
所以他也没有很纠结，便答应了下来。
然而到门口发现，已经有人先于他吸走了千渺宗来客的仇恨。
叶徽之和一名年轻男子对峙，身后是高高大大，抱着手臂一脸随便的夙焱。
那男子身着墨绿色道袍，眉眼锐利，一身战意盎然。此时他剑指夙焱，冷声道：“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你已经与这魔族断了来往，没想到他依然贼心不死，又引得你们这段孽缘死灰复燃。”
叶徽之说：“我和小焱以心相交，真诚相待，从未断交，何来死灰复燃之说？”
风清玄谷界石之内设置阵法，里边的人看得到外面，外边却看不到里面情形。
宁晚雪未出大门，身形还未暴露，而他举目望去，四周起码有十几个人隐了身形在看热闹。
比如现在，他就听见有个细细的声音说：“没错，人家一个俊美高大一个清绝出尘，般配得很，轮得到你这根葱花来反对。”
宁晚雪：“…………”
那男子说：“你要是还记得自己是千渺宗的弟子，现在就不该与他现在一块儿。风清玄谷魔骨刚遗失，他就迅速赶到此地，谁知是不是有所图谋。”
宁晚雪听到有人“啧”了一声：“咱家魔骨都不知道啥时候没的，和这位壮士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就开始为他开脱了吗？
叶徽之心平气和道：“金岩师弟，你误会了，他是我带过来的，和风清玄谷的魔骨没有半点关系。”
金岩道：“看来你是不顾同门情谊，一定要护着这个魔族了。”
宁晚雪又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这姓金的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叶徽之说：“我没有。”
“那就不要拦着我降伏他。”
叶徽之诚恳地说：“金岩师弟，我其实是在护着你，毕竟你是真的打不过小焱。”
“…………”
宁晚雪一脸惨不忍睹。
如果说师兄是有意精准攻击，把人气到吐血的话，叶徽之有时候明明是怀着善意说一些话，却也能达到和师兄毒舌相同的效果。
这可能就是，天赋异凛吧。
像师兄和叶徽之这样的天才，一言一行本来就引人注目，按理讲应该更加谨言慎行，师兄却反其道而行之，怼人怼得更加厉害。
宁晚雪劝他收敛一下自己的坏脾气，说：“师兄要是不那么毒舌，大家肯定会比现在更加尊重敬爱你。”
师兄表示此言差矣，他要是不毒舌，世上恨他的人只会比现在更多。
宁晚雪不明白他的意思。
师兄说：“我要是收敛了脾气，这么完美的人在世上，还怎么给其他人活路呢？”
宁晚雪：“…………”
显然叶徽之就没师兄看得透彻，不仅修为高深，还温和耐心，所以他成了不给别人活路的那种完美的人。
这位金岩道友是叶徽之的师弟，心高气傲，清高无比，从小在叶徽之的光环下长大，处处被压一头，心思也变得愈发敏感，叶徽之普普通通的一句话都能被他扭曲成针对自己的其它意思。
果然，金岩脸色变得铁青，怒声道：“叶徽之，你是在羞辱我吗？”
叶徽之语气更加诚恳了：“我说的是实话啊。”
“…………”萧竹月都听不下去了，“他这是在做什么？”
宁晚雪不确定地道：“大概是在……劝架吧。”
虽然越劝，对方越生气的样子。
眼看金岩已然把来此的目的都忘了个干净，可一场大战还是不可避免，宁晚雪正打算现身，从中调解一下，就听到两道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
“咦，这边火药味好重，是不是有架可打？”
“好像还没进行到那一步，还在动口的阶段，不过看起来也快了，火药桶爆炸，差的不就那一点儿火星子么。”
“那我们就来做个火星子如何？”
“你这破身体能动手吗，还是让我来吧。”
“………”
宁晚雪把脚收了回来，心想真是热闹了，这两个竞技狂魔怎么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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